灰黑色的绝望之墙,像一具正在缓缓合拢的巨兽骸骨,将最后一缕来自归墟之海的微光吞噬殆尽。百分之九十九。冰冷的数字烙印在萧燕然残存的意识里,比囚牢散发出的悲凉气息更刺骨。
她的“心核”黯淡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那些“悲剧尘埃”并非死物,它们是活的绝望,是无数故事终局的哀嚎集合体。它们挤压的不仅是空间,更是存在本身。
眼角余光中,又一颗星辰黯淡下去。是那位痴情女子的。她初见爱人的甜蜜光点,像被无形巨手碾碎的琉璃,消散在尘埃里。只余下被误解、被抛弃的彻骨寒意,让那颗星辰摇摇欲坠。
剥夺。不是改写,是活生生的剥离。他们之所以成为“他们”的根基,正在被一寸寸抽走,筑成囚禁自身的牢笼。无声的哀嚎在归墟星海里回荡,那是一种存在被连根拔起的、最深沉的痛苦。
萧燕然能感受到那份痛,如同感同身受。因为她的“心核”也在承受着同样的过程,只是她选择了不同的应对。
反击?在这法则重塑的伟力面前,任何反抗都只是加速消亡的徒劳。那些冷漠的“建筑师”——归墟深处那几个被季尘称为“七曜阁”核心的存在——正精确地计算着。她能模糊感知到他们冰冷的意志,如同俯瞰蝼蚁的神只。
“墙基完成百分之九十九……” “目标核心执念剥离,最终阶段……” “预计三万六千五百个归墟时辰后,‘天谴囚牢’彻底封顶。”
这些声音像毒针,刺入她本已疲惫不堪的意识。但她没有绝望。一个念头,在剧痛中疯狂滋长,支撑着她濒临溃散的核心。
她不能让那些光就这么消失。
老将军力挽狂澜的瞬间!才女下笔有神的刹那!痴情人一眼万年的对视!……所有即将被磨灭的、属于星海同盟最珍贵的“光”,她都要留住!
光芒从她黯淡的核心中艰难地延伸出来,不再是攻击的尖刺,而化作了……一盏在无尽黑暗中挣扎的、温暖的灯盏。
“备份”——这是她为自己这疯狂举动命名的名字。
当老将军那“力挽狂澜”的壮阔回忆被剥离的刹那,萧燕然的光芒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精准地缠绕上去,将那即将消散的灼热与辉煌强行“捕捉”!剧痛!如同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她闷哼一声,核心的光芒又黯淡一分,几乎要熄灭。但她死死“咬”住,将那份记忆的“光”小心翼翼地拖拽、封存进自己核心最深处的角落。
又一份。才女的才情之光被剥离。她再次捕捉,核心的撕裂感加倍,仿佛有无数滚烫的碎片在意识里横冲直撞。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变得稀薄、透明。
快撑不住了……墙壁的缝隙,只剩下最后一道,细如发丝。七曜阁的冰冷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聚焦在她身上。
“最后的顽固分子。” 那个为首的、儒生模样的存在(她模糊记得季尘提过,代号可能是“日”或“主”),意志带着一丝轻蔑,“没关系,只要囚牢合拢,隔绝内外一切流转,她所‘备份’的一切,都将在这信息孤岛里,缓慢衰变至无。”
宣判了死刑。
最后一块“砖石”浮现了。那是一粒纯粹由“终结”概念本身提炼出的“悲剧尘埃”,散发着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它将合拢最后的缝隙。
尘埃落定。
就在这一瞬——
萧燕然做出了选择。她想起了季尘那张看似疯癫却无比认真的脸,想起了他塞给她的那块据说能“挡一次致命危机”的破玉佩(虽然此刻早已碎裂),想起了靖妖司的职责,想起了那些被她“备份”下来的、璀璨如星河的故事……
她笑了,一种在无尽痛苦中绽放的、决绝的笑。
“燃烧。”
她的“心核”,在所有“备份”完成的瞬间,点燃了自己。
不是射向高墙,不是射向七曜阁。那亿万个被她珍藏的、属于他人的“故事的光”,连同她自己最后的存在、所有的执念与痛苦,化作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璀璨到极致的洪流——
尽数灌入了那块被层层保护的、丑陋的‘顽石之碑’!
“轰隆——!!!”
整个归墟之海,时间仿佛被这道光凝固、撕裂!萧燕然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彻底抽离、蒸发,化作这道洪流的一部分。痛苦?不,那已经超越了痛苦,是一种献祭般的升华与消散。
光芒散尽。
天谴囚牢,彻底封顶。无形的“界壁”落下,隔绝了内外。死寂降临。
七曜阁的意志确认了内部的“死亡”,冷漠地散去。
然而,在这绝对黑暗、绝对死寂的囚牢最中心。
在那块顽石之碑上,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光芒。极细的、仿佛用灵魂刻下的、闪烁着微光的纹路,开始在石头表面疯狂蔓延、交织!
那不是文字。那是一幅无比复杂、无比精密、却又无比玄奥的——地图!
一幅……通往这座绝望囚牢之外的……越狱地图!
地图的最后一笔,在顽石之碑表面完美落成的刹那——
“呵呵……”
一个冰冷、带着一丝玩味与惊诧的意志,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刚刚成型的“界壁”,如同利刃刺破薄纸,直接降临在囚牢中心!
那块刚刚刻好地图的顽石之碑,连同碑周围那片空间,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黑暗笼罩!
七曜阁主!他竟然没走!或者说,他瞬间折返!
“有趣的火种……竟想用我的‘砖石’,刻出逃离我掌心的路?” 那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被蝼蚁挑衅的怒意和一丝残忍的好奇,“可惜,你……连见证这地图成型的资格,都没有了。”
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巨掌,朝着那块刚刚诞生希望的顽石之碑,以及碑旁那缕几乎要彻底消散的、属于萧燕然的微弱残念,猛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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