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铸造司?”
萧燕然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绷紧,剑柄被她攥得指节发白。连夜的血战、连碧的消散、胡九娘的虚脱,已将她逼至极限。季尘这个命令,如同烧红的铁锥,刺穿了她所有理智的防线。
“季尘,你疯了?!”她脱口而出,忘了敬称,“那是朝廷命脉,皇权象征!别说我们这几只‘鬼’,就算我父亲倾尽靖妖司,也休想悄无声息踏进半步!我们的目标是天香楼,是‘月影’!”
胡九娘勉力撑起残躯,九条虚幻狐尾因虚弱而微微颤抖:“季爷,您的路子素来不拘一格,但‘铸造司’这三个字,压着的是整个大周的龙脉!我们是藏在阴影里的‘鬼’,最该躲的,就是那最亮的光!”
质疑如冰冷的雨点,砸在季尘身上。他缓缓转身,烛火在他幽深的瞳孔里跳跃,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嘲弄与怜悯的弧度,令人心悸。
“光?规矩?”他低声重复,像咀嚼着最荒谬的笑话。“七曜阁的狗爪子敢把‘日轮徽记’刻在身上时,这世间的光暗规矩,早就颠倒了个儿!”
他指尖在石桌鬼蝠残骸上一点,残留的疯佛之力“滋”地一声灼出青烟。
“神雀大阵是假货,太液池是陷阱!影主最怕的,不是我们找不到‘归墟’,而是我们提前找到她的‘钩’和‘饵’!”季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锋利,“她把天香楼布置得天衣无缝,就是让我们信‘月影’在那儿,耗尽所有力气!而她真正的‘日华’,就躺在最安全、最不可能的地方——工部铸造司!等着她从容取走,去‘垂钓黄泉’!”
萧燕然和胡九娘的呼吸瞬间凝滞。这逻辑狂暴、粗粝,却像烧红的刀,瞬间剖开了迷雾核心!
“所以……铸造司……”胡九娘眼中闪过骇然,“因为‘日轮徽记’!七曜阁的‘金部’,早已把它变成了囊中之物!”
“没错!”季尘眼中金光爆射,“天下最强的‘日华’是什么?不是深山紫金阳铁,是被国运温养数百年的国之重器!铸造司的核心——‘日轮熔炉’,锻造神兵,刻印龙气!它的炉心火种,就是这片天下阳气最盛、国运最重的‘活着的日华’!”
他猛地一拍石桌,声如闷雷:
“打天香楼,是抢她准备好的‘饵’,是正兵!” “砸铸造司,是毁她还没铸成的‘钩’,是奇兵!” “我放话三日后取‘月影’,她必倾巢固守天香楼,等着我自投罗网。而这……恰好为我们直捣黄龙,撕开她最致命的伤口,创造了机会!”
萧燕然彻底失语。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她以为自己在与高手博弈,此刻才惊觉,面对的是一个根本不按棋理出牌的……棋手!以整个京城为棋盘的疯子!
“疯了……真是疯了……”她低喃,语气中再无质疑,只剩下被恐惧与敬佩攫住的战栗。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我明白了。靖妖司巡查令牌,我伪造一份地脉异动紧急公文,能为我们争取……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潜入皇城最森严的重地,毁掉熔炉核心,再全身而退。何其疯狂!
但看着季尘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胡九娘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血色,她笑了:“好!就陪你疯这一回!我这把老骨头,倒真想看看,皇家的琉璃顶,被我们这些‘鬼’踩在脚下,是什么光景!”
子时,死寂如墓园。
三道墨影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落在铸造司高墙之内。萧燕然的公文是完美的通行证,他们几乎没有受到盘查,径直潜向那座在黑夜中依旧散发着灼人热浪的核心——日轮熔炉锻造大殿。
越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不安感就越发浓重。
太安静了。本该火星四溅、锤音震耳的帝国熔炉,此刻静得连虫鸣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混合气味:金属的腥、草木的焦、还有一丝……甜腻如炼丹的药香,令人作呕。
“不对劲……”胡九娘压低声音,狐尾警惕地摆动,“妖气淡得像水,怨气却浓得化不开……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季尘没有回应。疯佛之眼早已开启,视野里,整个铸造司被一张由无数细微黑线织成的巨网笼罩,而所有黑线的源头,正是前方那座沉默的巨殿。
他推开沉重的殿门。
“吱呀——”
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与死亡腐臭的恶臭,如无形巨浪般扑面而来!
宏伟的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个被焦黑铁链锁住的、如同风干尸骸般的身影,瘫倒在各自的操作台前。他们的魂魄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缕缕惨白的虚烟,被殿中央那尊巨大的熔炉贪婪地、源源不断地吸走!
那本该燃烧着太阳般烈焰的“日轮熔炉”,此刻炉火微弱如鬼火,通体漆黑如墨。炉身上,象征皇权的龙纹祥云被一圈圈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七曜阁符文覆盖、污染!
炉火不再是金赤,而是一种……病态的、如同人血凝固般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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