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渊阁密室,死寂。唯余烛火摇曳,映着檀木桌上那颗泥塑疯佛头颅,似笑非笑,非悲非喜,如冰冷的嘲讽,死死锁住季尘。
“疯佛非佛,神亦非神。缘起缘灭,唯我独尊。待到归墟日,方见真如时。”
偈语如魔咒,在季尘脑海中疯狂啃噬。他仿佛被剥光抛入冰原,血液凝固,根基崩塌。他是谁?那个在破庙中被疯佛灵骨救活,誓以“疯魔渡世”治好这病了世界的季尘?可若这“疯佛”本身,就是瘟疫源头?若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流淌的并非慈悲,而是灭世的混沌?
令人作呕的寒意自丹田深处升腾,带着“墟”之气的混乱贪婪。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救过人,也杀过人,此刻却无比陌生、肮脏。眩晕感袭来,李振的嘶喘、连碧的惊恐、林致远冰冷的问话在耳边炸响:
“……还是……那只即将脱困的凶兽,曾经,或者说……此刻,就藏在你疯佛力量的……最深处?”
烧红的尖刀捅入灵魂,却找不到答案。
“季尘……”萧燕然见他骤然惨白,眼神失焦,心痛欲裂,上前一步。
“别碰我!”季尘嘶吼着猛退,怕沾染“归墟”的晦气玷污了她,玷污所有人。他就是灾厄本身!这念头如附骨之疽,让他窒息。他猛地转身,背对众人,望向窗外被高墙切割的狭小夜空,深邃如他此刻的心境,充满未知的恐惧。
“他没说谎。”连碧虚幻的身影飘出,声音虚弱却清澈,“季尘大哥……你的心很乱……金色的佛光和黑色的气息在撕扯,很痛……但混乱的中心……不是凶兽,也不是佛……我看到的是……你自己。一个很痛,很想保护什么,却在害怕失去什么的……少年。”
微弱的光刺入混沌。是啊,他怕!怕信念是笑话,怕存在是错误!
“季兄,”胡九娘上前,褪去戏谑,只剩沧桑,“力量从何而来,是佛是魔,重要吗?我青丘狐族天生被视作‘妖’,内丹是贪婪之源,这能怪我们吗?重要的,从来不是‘我们是什么’,而是‘我们要做什么’,以及……‘我们站在谁的一边’。你,始终站在被欺压者一边。”
“唔……”季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一直沉默的林致远,声音如冰锤砸下:“季尘,靖妖司不问过去,不在乎力量是否‘清白’。我在乎的只有一点——”
“你,还愿不愿意,用你手中这柄可能沾满‘归墟’气息的屠刀,去为这天下苍生,砍下七曜阁的头颅?”
“愿不愿意?”
三个字,如重锤砸碎混沌!
季尘缓缓转身,迷茫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清澈!那是将所有混乱痛苦质疑尽数接纳,淬炼出的绝对自我的疯狂!
他一步步走向那颗泥塑头颅。
“我当然愿意!”声音不高,却斩断一切虚妄,直面本心!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冰冷的神像!
轰!信息洪流冲入脑海!非画面文字,而是跨越百年时空的……共鸣!他“看”到了!宇宙尽头,意识尽头,诞生于秩序初开、代表终极混乱吞噬的意志——“归墟”!它非兽,是规则,是终末!
而“疯佛”,那个“行者”,力量确与“归墟”同源!但他非归墟本身!他是……试图在必定的混沌终结中,开出秩序之花的……叛逆者!行者将“归墟”混沌本源,铸成“疯魔”灵骨!他承认秩序脆弱,接纳世界荒诞,却偏要用最不讲道理的“疯”,守护那一点“道”!
归墟是终局,是宿命。疯佛,是在宿命剧本上,狠狠划下的涂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季尘猛地抬头,放声大笑!再无迷茫,唯有顿悟的极致畅快!他看向林致远,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桀骜不驯的笑容。
“林大人,你错了。”季尘将疯佛头颅高高举起,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发出宣言:
“这不叫藏匿凶兽的牢笼。”
“这叫……烧给宿命的祭品!”
“我的力量,也许来自终结,也许源于混沌。但那又如何?这世道既然终究要毁,那在它毁掉之前,我想用它,好好杀一轮祸害!”
“我不问佛,不问魔,也不问你们这些自诩守护秩序的当权者!”
季尘的声音,带着破开一切的气势:
“我只问我自己!”
“疯路在前!”
“——唯心是我!”
字字掷地有声!
林致远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脱胎换骨,不再是“钥匙”或“异端”,而是一个带着毁灭气息,偏要行护卫之事的……真正的疯子!他沉默许久,最终缓缓点头,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好一个‘唯心是我’。那么,季疯子,告诉我,你这颗‘祭品’,准备怎么用?”
“当然是从它开始!”季尘目光重落神像,疯佛之眼开启到极致,金光疯狂流转,“行者留下的,是线索!这神像,就是解开‘归墟’所在地的第一把钥匙!破解它,才能知道李振用岁银镇压的出口在哪!才能知道‘行者’留下了什么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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