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朱由检端坐堂中,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厅堂内激起回响。
威严,已在不经意间流露。
片刻后,甲叶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
一名身披银白亮甲的青年将领,大步流星地跨入堂内,正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
他身后,王承恩识趣地停在门外,如一尊雕塑,将内外隔绝。
张之极单膝跪地,盔甲与地砖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声震人心。
“臣张之极,参见信王殿下!”
“起来说话。”
“谢殿下!”
张之极起身,抱拳回话,语速极快,字字清晰。
“家父命我来报!府中精锐家兵二百人,已化整为零,散布王府左近街巷!另备快马二十匹,皆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随时听候殿下调遣!”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
“家父还有一言,托臣转告殿下:京营那边,他已亲自关照过,虽不能尽数掌控,但可保其绝对中立,在此非常之时,绝不会为阉党所用,兴兵作乱!”
“知道了。”
朱由检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如水。
“这几日,辛苦国公与你了。”
他心中雪亮。
大明京营,早已腐朽不堪,不复太祖、成祖时的赫赫神威。
文官、宦官、勋贵三方掣肘,早已成了一潭死水。
魏忠贤能插手,靠的是皇兄的信重。
但他想凭此调动京营谋逆,还不够格。
只要京营不动,便是大功一件!
自己现在终究只是信王,名不正,言不顺。
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等!
等那只悬在紫禁城上空的靴子,轰然落地!
等那宫里传来自己最想听,也最不想听的消息。
只要自己坐上那张龙椅,一切魑魅魍魉,都将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灰飞烟灭!
朱由检用过午膳,便再未动过。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为某个旧时代的落幕,敲响丧钟。
窗外日光炽烈,堂内却气氛凝重如冰。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天色,渐渐由金黄转为昏黄,再染上一抹血色残阳。
……
紫禁城,乾清宫外。
魏忠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对着几个心腹太监厉声嘶吼:
“给咱家把门看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谁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咱家扒了他的皮,点了天灯!”
太监们噤若寒蝉,磕头如捣蒜。
魏忠贤一甩袖子,不再理会这群废物,匆匆穿过幽深的宫巷,拐进一处偏僻小院。
他推门而入,又迅速将门闩上。
院内,一个衣饰华贵、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正是天启皇帝的乳母,奉圣夫人客氏。
“怎么样了?”
客氏见他进来,急忙迎上,声音尖锐。
“断气了!”
魏忠贤咬牙切齿,眼中凶光毕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
“就在半个时辰前!可咱们找的那个女人,肚子还没半点动静!”
客氏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他们早有密谋,寻一个怀有男胎的孕妇入宫,待其产子,便伪称是天启帝的龙种,以此扶持幼主,继续权倾朝野。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朱由校死得这么快!
“那……那怎么办?”客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还能怎么办!”
魏忠贤面目狰狞,低声咆哮。
“拖!就算是一具尸体,也得给咱家在龙床上多躺一天!”
“你!立刻派人,拿着我的手谕出宫,告诉咱们的人,不管用什么法子,绑也好,抢也罢,天亮之前,必须给咱家弄一个刚出生的男婴进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就说皇上年前宠幸宫女,诞下龙子!这是险棋,但也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啪!”
张皇后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凤目含煞,怒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
“好!好一个魏忠贤!好一群欺君罔上的狗奴婢!”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封锁乾清宫,禁绝内外!意欲何为?是要造反吗?!”
地上跪着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
他将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泪俱下。
“皇后娘娘息怒啊!奴婢……奴婢对皇爷忠心耿耿,苍天可鉴!是魏忠贤那阉贼欺上瞒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奴婢先前是猪油蒙了心,险些助纣为虐,还请娘娘明鉴,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王体乾不是傻子。
天启帝宾天,魏忠贤竟敢封锁消息,这已不是权斗,而是谋逆!
他若再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必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娘娘!当务之急,是遵先帝遗诏,速请信王入宫,继承大统,以安天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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