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国道上颠簸前行，王磊用干净的纱布轻轻擦拭奶奶嘴角的血迹。老人家靠在座椅上，呼吸微弱却眼神坚定，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记录钢筋问题的纸条，仿佛握着全村人的性命。车窗外，临江村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缩成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先去镇医院。” 王磊对司机说，声音因后怕而沙哑。他摸出手机，屏幕在刚才的混战中被磕出裂痕，但还能勉强使用。拨通周红的电话时，听筒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周红带着哭腔的声音：“王磊？你没事吧？我被他们关在村委会，刚趁乱逃出来。”
“我奶奶受伤了，正在去镇医院的路上。” 王磊看着奶奶苍白的脸，“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赵德发有没有发现你录的视频？”
“视频已经传到云盘了。” 周红的声音突然压低，“但赵德发好像不在乎，他刚才让赵虎去村东头的工地，说要连夜把钢筋运走，好像怕被人发现什么。”
王磊的心猛地一沉。挂了电话，他看着奶奶写下的纸条，“没根短 3 毫米” 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他想起政府文件里明确规定，危房改造的承重钢筋直径不得小于 12 毫米，要是短了 3 毫米，承重能力会下降近一半，这样的房子就是名副其实的豆腐渣工程。
“师傅，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王磊做出决定，“我得回趟工地，那些钢筋要是被运走，就没证据了。” 奶奶突然抓住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危险……”
“您放心，我会小心。” 王磊握紧奶奶的手，“这不仅是为了咱们家，是为了全村人。要是房子塌了，住进去的村民都会没命。” 他把身上所有现金都塞给司机，“麻烦您送我奶奶去镇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费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司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你小心点，听说那工地的包工头心狠手辣，去年有个工人发现偷工减料，被打断了腿扔在江里。” 货车停在路口，王磊跳下车时，司机突然递给他个手电筒：“路上用，这世道，好人得有好报。”
夜风吹起王磊的衣角，带着田野的泥土气息。他沿着田埂往村东头走，远远就能看见工地的塔吊在夜空中转动，像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工地周围拉着蓝色的铁皮围挡，上面刷着 “安全生产，预防为主” 的标语，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讽刺。
靠近围挡时，王磊听见里面传来卡车发动的声音。他悄悄爬上旁边的土坡，透过围挡的缝隙往里看，只见五辆卡车停在原料堆旁，几个工人正用起重机往车上装钢筋，那些钢筋堆在一起，明显比标准型号细了一圈。
“快点装！德发叔说了，天亮前必须运到码头，让张彪的船拉走。” 赵虎的声音在工地上回荡，他手里拿着根电棍，时不时抽打慢动作的工人，“谁要是敢偷懒，我让他尝尝钢筋穿肺的滋味！”
王磊看见一个戴安全帽的老人被电棍抽中后背，踉跄着差点摔倒。他认出那是村里的老木匠李伯，年轻时在建筑队干过，对钢筋型号最熟悉。去年李伯就说过危房改造的钢筋有问题，被赵德发扣了扶贫款，至今没拿到一分钱。
趁着赵虎转身打电话的空档，王磊悄悄翻过围挡，躲进旁边的水泥搅拌站后面。搅拌站的轰鸣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和机油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他看见不远处的钢筋堆旁放着个游标卡尺，显然是刚检测过钢筋直径。
王磊猫着腰溜到钢筋堆旁，抓起一根钢筋掂量，果然比标准型号轻了不少。他拿起游标卡尺测量，显示屏上的数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 只有 8.7 毫米，比规定的足足短了 3.3 毫米！他又测了几根，结果都差不多，最细的甚至只有 8.2 毫米。
“妈的，这帮畜生！” 王磊忍不住骂出声。他掏出手机拍照，镜头刚对准钢筋上的型号标识，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躲到钢筋堆后面，看见赵虎带着两个打手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账本，正在清点数量。
“这批钢筋一共三千根，按 12 毫米的标准领的补助，实际用的是 8 毫米的废料。” 赵虎在账本上签字，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差价正好五十万，够给德发叔还赌债了。” 打手笑着附和：“还是虎哥聪明，用废料充好料，神不知鬼不觉。”
“小声点！” 赵虎踹了打手一脚，“要是被审计组发现，咱们都得去吃牢饭。赶紧装完走人，码头那边张彪都安排好了，把这批钢筋熔了重轧，谁也查不出来。” 他突然看向钢筋堆，“刚才好像有声音，你们去看看。”
王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手里的游标卡尺，准备随时搏斗。就在这时，工地入口突然传来争吵声，是李伯和看守的声音：“我要见包工头！这钢筋不能用！会出人命的！” 赵虎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入口走去，暂时放过了钢筋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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