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将林歇的身影与下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宗门彻底隔绝。
他靠在一片厚实的云团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急速飞行而火烧火燎般疼痛。
冷冽的高空寒风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冷却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他摊开手掌，那枚从沈照雪书房中带出的青铜梭正静静躺着，梭身上古朴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在嘲笑他这番狼狈的逃亡。
他不敢再向上，罡风已如刀割，他也不敢停留，神识向下探去。
逍遥居的方向，一道璀璨如日光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正无情地扫视着每一寸山林，那是柳轻眉的破妄之瞳，任何幻术或匿踪之法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
林歇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得更深。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隐约从云层下方传来，他能想象出沈照雪那张清冷绝俗的脸上此刻是何等暴怒，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恐怕已经化为齑粉。
追捕，震怒。
这本该是让他感到庆幸的信号，证明他成功逃离了。
可一丝莫名的刺痛却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愤怒背后，何尝不是一种被欺骗的在意？
那搜寻背后，何尝不是一种不愿放手的执着？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逃离的是囚笼与枷锁，此刻才恍然发觉，自己逃离的或许还有某种他从未拥有过、却又在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温度。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一道凄厉的传音符咒自下方医庐的方向划破夜空，带着绝望的哭腔：“莫师兄！快来！醉道人的神魂……要散了！”
醉道人？
林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邋遢的身影，一个在所有人都视他为废物时，唯一愿意递给他一碗热汤面的老人。
那碗面没什么珍稀食材，却在那寒冷的冬夜里，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冰冷。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调转方向，如一颗陨石般撕开云层，向着医庐的方向俯冲而去。
是非之地？
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要远离，可那个名字，那碗面的温度，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死死地拽了回去。
医庐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股神魂溃散时特有的死寂气息。
林歇冲入其中，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身形枯槁、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醉道人。
他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一具空壳。
而在他的枕边，一只灰色的小雀也同样昏迷着，羽毛黯淡无光。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而熟悉的湛蓝色光幕在林歇眼前展开。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触发特殊任务：拯救将死之人】
【任务奖励：梦胎凝实】
【接受/放弃】
梦胎凝实！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歇脑中炸响。
他的梦胎尚在雏形，若是能凝实，他的实力将发生质的飞跃，届时无论是面对沈照雪还是柳轻眉，他都将拥有真正的自保之力，天高海阔，再无人能轻易束缚他。
这是他逃离此地、走向强大的最优解，是系统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
放弃，意味着失去这天赐良机。
接受，意味着他可以立刻转身离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将身后的一切远远甩开。
那碗热汤面的雾气，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老人憨厚的笑容，口中念叨着“年轻人，多吃点，身体是本钱”的嘱咐，如同一根根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最优解？去他妈的最优解！
“滚！”
林歇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他甚至没有去选择放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掌狠狠拍向那道光幕！
“砰”的一声脆响，由数据与规则构成的光幕竟被他这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一击拍得寸寸碎裂，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空气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随即沉寂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条引领他走到今天的“捷径”，说了不。
他转身冲出医庐，目标明确——忘忧殿，宗门存放还魂灯的地方。
然而，他刚踏上通往忘忧殿的白玉石阶，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拦在了他的面前。
月光下，莫归尘一身黑衣，神情冷漠如冰，手中长剑未出鞘，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剑意，已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宗门禁地，不得擅闯。”莫归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让开。”林歇的声音沙哑，双目赤红。
“天道有序，生死有命。他阳寿已尽，强行续命，乃是逆天之举。”
“天道？何为天道？何为活着？”林歇在冷风中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充满了不屑与悲凉，“一个只知遵守规则、如你这般冷冰冰地活着，与一个愿意将自己最后一口酒、最后一碗面分给陌生人的将死之人，究竟谁才算真正活过？你告诉我！”
莫归尘沉默了。
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始终没有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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