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笼罩了南山村。
顾清辞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兔肉的醇香混杂着栗子的清甜,充盈着这间原本只有霉味和冷寂的屋子。火光跳跃,映着他清俊而略显恍惚的侧脸。
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门外,是那个叫萧屹的男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劳作声。清理废墟,夯实桩基,将新的竹竿深深插入泥土,动作利落得不像在干农活,倒像是在执行某种精确的命令。
顾清辞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细瘦的手腕。他曾以为,自己会在这绝望中独自沉沦,直至湮灭。可不过一天之内,先是惊魂,后是……这突如其来的“馈赠”与“援助”。
这算什么?怜悯?还是另有所图?
他自认身无长物,除了这条已如风中残烛的性命,和那几本不能吃不能喝的书籍,再无他物值得人觊觎。可萧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总让他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吱呀——”
轻微的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屹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带着一身清冽的夜气和淡淡的泥土草木味道。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扫过冒着热气的锅,又落回顾清辞脸上。
“篱笆,好了。”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带着久未言语的微哑。
顾清辞站起身,拢了拢衣袖,朝他郑重地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萧……兄相助。兔肉与栗子,还有这修葺之恩,清辞铭记于心。”
他刻意用了“萧兄”这个略显亲近却又保持距离的称呼。
萧屹看着他弯腰行礼的姿态,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风仪,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避开,也没有客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一礼,然后道:“吃饭。”
两个字,不容置疑。
顾清辞微怔,随即颔首。他盛了两大碗满满的肉和栗子,放到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桌上。没有更多的碗筷,他只好将自己用的那一副竹筷递给萧屹,自己则寻了两段细细的、剥了皮的树枝权当筷子。
萧屹看着他熟练地制作“树枝筷”,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接过那双唯一的竹筷,在桌边坐下。
两人对坐,默默进食。
这是顾清辞流落至此以来,吃的第一顿像样的、热乎乎的饭菜。温暖的肉食下肚,驱散了盘踞多日的寒意与虚弱感。他吃得斯文,却也能看出是饿得狠了。
萧屹吃得很快,动作却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经年训练形成的效率。他大部分时间沉默,但偶尔会抬起眼,目光掠过顾清辞纤细的脖颈和握着“树枝”的、指尖泛白的手指。
“你,识字?”忽然,萧屹开口问道,目光瞥向墙角那几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籍。
顾清辞夹栗子的手一顿,心头猛地一紧。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轻轻“嗯”了一声,不欲多言:“略识几个。”
萧屹不再追问。他似乎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方才那一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吃完饭,萧屹自然地拿起空碗,走到屋外檐下,就着接来的雨水冲洗干净。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让顾清辞感到陌生的利落感。
顾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虑更甚。一个猎户,或许武力高强,但这般言行举止,绝非寻常乡野村夫。
“我回去了。”萧屹将洗净的碗放回灶台,转身便要走。
“萧兄留步。”顾清辞叫住他,从怀里摸出几枚仅存的铜钱,递过去,“这些……虽不足以酬谢万一,但请萧兄暂且收下,聊表心意。”
他不能平白受人如此大的恩惠。尤其是,在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人面前。
萧屹的目光落在那些铜钱上,又抬起,看向顾清辞。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不悦?
他没有接钱,反而上前一步。
他身形高大,这一步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顾清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土墙。
“不必。”萧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道,“我,自愿。”
他的目光在顾清辞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只留下隔壁院门轻微的合拢声。
顾清辞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屋里,手里还捏着那几枚温热的铜钱,半晌没有动弹。
自愿?什么自愿?自愿帮助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毫无价值的落魄之人?
这世上,哪有毫无缘由的“自愿”?
这一夜,顾清辞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窗外再无风雨声的寂静,却比以往任何一夜都更难入睡。篱笆修好了,暂时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却挡不住他内心翻涌的波澜。那个叫萧屹的男人,像一块投入他死水般生活的巨石,激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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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放晴。
顾清辞推开屋门,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院中景象已然不同。倒塌的篱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新扎的、整齐结实的竹篱,甚至连院中坑洼的泥地都被粗略平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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