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沉重的镣铐如同毒蛇,死死缠绕在楚明昭纤细的腕骨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粗糙的铁锈边缘便毫不留情地啃噬着早已破损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刺痛。但这皮肉之苦,比起左腹骨裂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的、仿佛钝刀在骨髓里反复切割的闷痛,比起经脉中被强行压制的凰焰与月魄寒气撕咬后残留的、冰火炼狱般的灼烧与冻裂,简直微不足道。
她蜷缩在囚车冰冷的角落,背脊紧靠着粗粝的木栏。漠北的风,裹挟着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无情地抽打在她单薄染血的囚服上,带走最后一点可怜的体温。每一次颠簸,囚车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将她残破的身躯狠狠抛起,又重重砸落。左腹的剧痛瞬间尖锐到窒息,冷汗浸透内衫,又被寒风冻结,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冷。
意识在剧痛与寒冷的双重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眼前是铅灰色、低垂得令人窒息的天穹,以及无边无际、死寂苍凉的黄褐色戈壁。车轮碾过冻土的吱嘎声,劣马粗重的喘息,押送玄甲亲兵身上甲叶偶尔摩擦发出的冰冷铿锵,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落鹰峡……诱饵……引燃……
萧凛那冰冷无情的命令,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遍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前世刑场上军旗绞断颈骨的幻痛。他竟要她拖着这具残躯,去点燃那伪装成粮草的腐米车阵!作为诱杀赤兀部的活体火种!作为……对他“恩赐”地道信息的偿还!
巨大的屈辱与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然而,比这更深的,是一种被命运之手反复玩弄、碾入尘泥的冰冷悲怆。那条地道……那条她视作唯一生路、不惜以命相搏也要开启的地道,竟是前世萧凛亲手为她指点!他曾在那摇曳的烛火下,指着地图上隐秘的细线,声音低沉清晰:“……记住这里。若遇绝境,此地道……可通百里之外……”
前世那带着一丝隐秘回护的指引,与今生这冰冷残酷的利用,两幅画面在她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裂。
就在恨火与悲怆即将焚尽最后一丝理智的刹那——
囚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楚明昭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冲,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木栏上,眼前金星乱冒。
“到了!拖下来!”押送军官冰冷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不带一丝情绪。
囚车的铁锁被粗暴打开,木栏吱呀作响。两名如狼似虎的玄甲亲兵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楚明昭的胳膊,将她如同破麻袋般拖拽下车。双脚落地的瞬间,左腹的骨裂处传来“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她眼前一黑,喉头腥甜翻涌,身体猛地一软,若非被亲兵死死架住,早已瘫倒在地。
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比囚车内更甚。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被冷汗和额角的鲜血模糊。然而,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这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峡谷——落鹰峡。
两侧是刀削斧劈般陡峭的赭红色崖壁,高耸入铅灰色的天穹,嶙峋狰狞的怪石如同无数蹲伏的凶兽,投下浓重压抑的阴影。谷底狭窄,蜿蜒曲折,如同巨兽冰冷的肠道。而此刻,这狭窄的“肠道”中,却塞满了东西!
车!
一眼望不到头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大车!
这些车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看似混乱、实则隐隐透着某种规律的阵型,堵满了谷底每一寸可利用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劣质桐油刺鼻的味道、粗麻油布陈旧的霉味……以及,一股无法掩盖的、如同死水淤泥发酵般的恶臭!
那是腐败粮食特有的、令人肠胃翻江倒海的酸腐恶臭!是那些覆盖在油布之下、伪装成救命军粮的腐米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这恶臭如同实质的毒瘴,沉甸甸地压在谷底,与两侧高耸崖壁带来的窒息感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囚笼氛围。
楚明昭被两名亲兵拖拽着,踉跄地走向车队深处。她的靴底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车辆,油布覆盖下偶尔露出的木板缝隙里,隐隐透出里面堆积物那令人作呕的暗沉色泽。每一辆车,都像一座移动的、散发着腐败恶臭的坟墓。
“就是这里!”押送军官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地指向前方。
那是车队阵型中心稍靠后的一片空地,被几辆高大的粮车半包围着,形成一个小小的凹地。地面上散乱地堆放着几捆引火用的、浸透了油脂的干柴和枯草。空地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陶瓮!瓮口敞开着,一股比周围浓烈十倍不止的、混合着刺鼻硫磺与硝石气味的火油气息,正从瓮中蒸腾而出,浓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就是为她准备的“舞台”。一个堆满易燃物、中心放着致命火油罐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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