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冲出秦府月亮门的刹那，院里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连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包国维都忘了哼唧，嘴巴张得能塞下颗糖球，直勾勾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里满是茫然。
他从未想过张凡会真的跑出去。
这黑灯瞎火的除夕夜，寒风跟刀子似的刮，一个半大孩子孤身在外，万一跌进冰窟窿或是遇上歹人，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跑出去了？” 正堂里，秦老爷捏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错辩的急怒。
“厨子刚追出去了，可那孩子跟阵风似的，眨眼就没影了。” 下人躬着身子，头快埋到胸口，声音抖得像筛糠，生怕触了霉头。
“还愣着干什么？！” 秦老爷将青瓷盖碗重重往茶托上一搁，脆响在堂内炸开，“叫上府里所有男丁，分片去找！找不到人都别回来！”
大过年的出这种事，他心里又急又沉，眉宇间的褶子拧成了疙瘩。
随着这声怒喝，堂内原本笑语融融的氛围瞬间凝固。
亲友们纷纷停下话头，目光在秦老爷和回话的下人身上打转，好奇里裹着几分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多问，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寂静，连墙角自鸣钟的滴答声都格外清晰。
“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表少爷的母亲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轻声开口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秦老爷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没什么大事，下人的孩子闹了点别扭，气性大跑出去了，已经让人去找了。”
他不想让家丑外扬，更怕搅了亲戚们的兴致。
听到只是孩子斗气，堂内紧绷的气氛才渐渐松缓，笑语声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只是谁都没了刚才的轻松。
另一边，漆黑的街道上寒风如刀。
张凡像一道离弦的箭，瘦小的身影在夜色里狂奔，新做的棉袍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雪花被他踏得咯吱作响。
他不知道要跑向哪里，只知道必须离秦府越远越好，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心脏狂躁的擂动，都在尖叫着预警：赛博精神病的阴影正在蔓延。
他太清楚失控的后果，一旦控制不住，整个秦府会在顷刻间化作人间炼狱。
胡大的暖粥，快嘴嫂的关心以及秦府屋檐下的红灯笼，这些暖意他都刻在心里，绝不能让灾难因自己而起。
好在除夕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撒了把碎金子。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鞭炮炸响，噼啪声落尽后，夜色更显寂静，连风刮过巷口的呜咽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凡一路狂奔，直到撞上河边一处冰凉的石阶，才踉跄着停下脚步。
义眼早已自动切到夜视模式，绿色滤镜里，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夜空稀疏的寒星，像撒了把碎钻。
冰凉的水汽混着雪意扑面而来，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心头的燥火。
他挨着石阶坐下，指尖插进积雪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往上爬，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压抑得太久了。
胡大的爱护像层暖衣，裹住了身子，却裹不住灵魂深处的疏离...这个时代的慢、这份安稳的静，与他骨子里从夜之城带来的狠戾格格不入。
礼貌、懂事、谦逊...这些不过是给自己套的枷锁，每一次退让，都在消耗本就不多的耐心。
望着河面倒映出的那个模糊身影，张凡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寒风里打着旋儿散开。
自己是好人吗？
夜之城那枚核弹炸开时，多少无辜者在火海里化为灰烬？
军用科技总部的爆炸，更是足以将整座城市掀翻，其中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他若算是好人，那这世上恐怕就没坏人了。
或许今天哪是什么赛博精神病，不过是本性暴露罢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装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惯了用刀枪解决问题的人，逼着自己温吞度日，本就是种煎熬。
前世的自己不能说是杀人成性，但对于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他来说，对于那些让自己不爽的人，他的做法往往就是拧掉对方的脑袋。
仇敌的鲜血比任何稳定剂都更加的有效果，可现在...想起胡大看他时的温和眼神，他再狠的心也硬不起来。
寒风呜咽着掠过河面，卷起细碎的冰碴，远处的鞭炮声渐渐稀疏，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张凡就这么坐着，从深夜坐到天微亮，直到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将河水染成淡淡的金红。
“小凡！小凡！”
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喊，带着熟悉的沙哑，是胡大的声音。
张凡循声抬头，只见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沿着河岸快步走来，手里还提着灯笼，光晕在雪地上晃出长长的影子。
他刚要起身，忽然觉得腹部有点硌得慌，伸手一摸，摸到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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