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煤油灯的光在张兰的小棚子里晃悠悠的。她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摊着王磊的旧书包，手里正叠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是王磊在学校常穿的，袖口磨破了点边，她白天偷偷用同色的布补好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得把课本按科目放好，免得他找的时候麻烦。”张兰小声嘀咕着，从书包里拿出王磊的课本，语文、数学、教育学，一本本理整齐，还在每本书的扉页上用铅笔写了科目名。她想起王磊说过“教育学课本总跟数学书混在一起”，特意在两本书之间夹了张画着小黑板的纸片，这样一翻就能找到。
最底下压着个手帕包，里面是三十元钱——是她这两个月编竹篮攒的。每天熬到半夜编两个小竹篮，周末让清月嫂子带到镇上卖，一毛钱一毛钱攒起来的。她打开手帕，指尖摩挲着崭新的纸币，心里有点舍不得，却又想着王磊在学校肯定需要钱买学习资料，还得买点肉补身子，就咬咬牙，把帕子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又用王磊的作业本压着，怕路上晃掉。
“兰兰嫂子，你还没睡啊？”招娣揉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偶兔子，“我明天要跟你们一起送王磊哥去车站，我要跟他说再见。”
“好啊，”张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快回去睡吧，明天要早起，别迟到了。”
招娣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书包，小声说：“王磊哥要是想我了，会写信吗？”
“会的，”张兰点头，“他肯定会跟你说学校的事，说不定还会给你寄糖吃。”
招娣开心地跑回屋，张兰又坐了会儿，把王磊的袜子、毛巾都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书包，还塞了包她炒的南瓜子——王磊说过在学校熬夜复习时爱吃点零食。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顾家就热闹起来。李桂英煮了鸡蛋，给每个人都塞了一个：“路上吃，垫垫肚子。磊子，到了学校记得吃早饭，别总空腹上课。”
王磊接过鸡蛋，看着娘眼角的细纹，心里有点酸——娘这几天总念叨着他的行李，夜里还起来给他缝被子，怕他在学校冷。
晏廷推着自行车，把王磊的书包绑在车后座：“走吧，早点去车站，别赶不上火车。”
一行人往镇上走，路上的麦苗泛着青绿色，风里带着泥土的香味。张兰走在王磊身边，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件新缝的薄棉袄：“这是我给你缝的，春天早晚凉，你带着，冷了就穿上。”
“你怎么又给我做衣服？”王磊看着她手里的棉袄，布料是她之前买的浅蓝色，针脚细密，“你自己也该做件新的，别总想着我。”
“我有衣服穿，”张兰把棉袄塞给他，“你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冻着。食堂的菜要是不好，就自己买点肉罐头，别舍不得花钱。”
到了镇上车站，绿皮火车已经停在轨道上，冒着白汽。站台上人不多，大多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说话声、火车的汽笛声混在一起，有点热闹又有点伤感。
张兰拉着王磊的手，小声叮嘱：“在学校别总熬夜复习，对眼睛不好。天气变化记得添衣服，别感冒了。有空常写信回来，跟我说学校的事，我在家等你消息。要是钱不够了，就跟我说，我还能编竹篮赚。”
王磊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他突然想起书包里的夹层，伸手进去摸，摸到了那个手帕包。打开一看，三十元钱整整齐齐地叠着，手帕上还绣着朵小梅花——是兰兰的手艺。
“兰兰，这钱你留着自己用。”王磊把钱递过去，喉咙发紧，“我在学校有生活费，够用了，你编竹篮那么辛苦，别总为我攒钱。”
“你拿着！”张兰赶紧推回去，指尖碰着他的手，有点凉，“这钱是我特意给你攒的，你买些学习资料，再买点好吃的。我在家能编竹篮，还能帮清月嫂子，不缺钱。你要是不收，我该生气了。”
王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不会收，只能把钱又塞回书包，心里暗暗想，暑假回来一定要给她买件新布衫，还要带她去县城玩，弥补她的辛苦。
李桂英走过来，拉着王磊的手：“磊子，在学校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家里有我和你哥、嫂子，果园的事、竹篮的事都不用你操心。要是跟同学处不好，就跟家里说，别自己憋着。”
“娘，我知道了。”王磊点头，“您在家也别太累，少干点活，让嫂子帮您分担。”
晏廷拍了拍他的肩膀：“遇到难处就给家里写信，哥帮你想办法。别跟人逞强，照顾好自己比啥都重要。”
“哥，我记住了。”王磊看着眼前的家人，心里满是不舍——在家的这两个月，跟兰兰一起编竹篮，跟哥一起劈柴，跟娘一起吃饭，这样的日子太踏实，他真舍不得走。
“火车要开了！”车站工作人员喊了一声。
王磊赶紧拎着书包往火车上跑，找到自己的座位，又从车窗探出头，挥着手喊：“娘，哥，嫂子，兰兰，再见！暑假我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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