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楼兰使团抛出的“青霖仙藤”与救治程烈的条件，如同一把精心打磨的软刀，架在了大胤皇帝程昊的脖颈之上，不显锋芒，却逼得人喘不过气。
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那九龙金漆宝座，等待着帝王的决断。这决断，不仅关乎一块“天外碎片”的归属，更关乎一位皇子的“生死”（在众人看来），关乎帝国的颜面，乃至边境的安宁。
程烈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丹陛下三皇子程谨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身上舔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期待——期待父皇做出那个“理智”的，牺牲他这个废子的决定。
偏殿之内，苏影周身的气息已冰寒到了极点，那并非简单的杀意，而是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滔天的恨意与决绝，死死锁定在那楼兰圣女萨仁身上。程烈毫不怀疑，若非身处这麟德殿，苏影会立刻暴起发难。
而那名唤萨仁的圣女，依旧保持着那悲悯的姿态，轻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又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捧青霖仙藤，如同一个无辜的献祭者，却将最致命的难题抛给了大胤的至尊。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皇帝程昊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阿依汗，掠过萨仁，最后在程烈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如古井，无波无澜，让人无法揣度其心思。
“贵使诚意，朕已知晓。”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青霖仙藤’乃世间罕有的圣药，贵国愿以此交换，足见对那碎片的重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笃”声，如同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然，典藏阁内之物，皆为先祖所遗，承载国运历史，不可轻予。七皇子程烈，虽有过失，亦为朕之骨血，其伤情，朕心亦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楼兰的“诚意”，又强调了碎片的“重要”与程烈的“身份”，将难题稍稍推回。
阿依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正要开口，皇帝却抬手制止了他。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回程烈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萨仁圣女既言烈儿伤势关乎神魂，寻常药石难医，需‘月华洗灵术’方可化解。朕，亦非不近人情之父。”
他看向阿依汗，语气带着帝王的权衡与决断：“这样吧。碎片之事，关系重大，朕需召集宗正、内阁详议。至于救治烈儿……”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朕准了。”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
皇帝竟然答应了！答应让楼兰圣女为程烈疗伤？！
程谨眼中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
程烈心中亦是剧震！父皇此举是何意？是真念及父子之情？还是……另有图谋？让他接受楼兰圣女的治疗，无异于将他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中！那“月华洗灵术”是真是假？是救他还是害他？
苏影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那冰寒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一丝难以捕捉的惊疑。她看向皇帝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阿依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躬身道：“陛下圣明！萨仁圣女定当竭尽全力，为七殿下调理伤势。”
萨仁也盈盈一拜：“小女子必不负陛下所托。”
“且慢。”皇帝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烈儿伤势未明，不宜移动。萨仁圣女施展秘术，亦需清净之地。即日起，便暂居烈王府，为烈儿诊治。一应所需，由太医署与内务府协同供给。待烈儿伤势有所起色，再议碎片之事不迟。”
暂居烈王府？！
这一下，连阿依汗的笑容都微微僵住。他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做出如此安排！将圣女直接送入那如同囚笼般的烈王府？这岂非是将重要的人质送到了对方地盘？虽说程烈是个废人，但那来历不明的王妃……
萨仁轻纱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再次躬身：“小女子遵旨。”
皇帝不再多言，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吧。曹正淳，安排使团前往驿馆，护送萨仁圣女前往烈王府。”
“老奴遵旨。”司礼监掌印曹正淳躬身应下。
觐见仪式，就在这突兀而充满算计的安排中结束。
鼓乐再起，却是送宾之曲。皇帝起身，在内侍簇拥下离去，留下一殿心思各异的臣工与使臣。
程烈在苏影的“搀扶”下，随着人流走出偏殿。他能感觉到身后那来自三皇子程谨冰冷的目光，以及楼兰正使阿依汗那带着审视与算计的视线。
马车再次行驶在返回王府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加凝重。
“父皇……究竟意欲何为？”程烈低声问道，像是在问苏影，又像是在问自己。将他与楼兰圣女一同困在王府，这绝非简单的救治。是监视？是试探？还是想借楼兰圣女之手，弄清楚他身上的“秘密”？或者，想看看苏影与楼兰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苏影沉默着，许久，才冷冷开口：“程昊此人，心思深沉如海。他此举，一石三鸟。既暂时安抚了楼兰，又将萨仁这变数置于掌控之下，更将你我，乃至那碎片之事，彻底圈定在王府这方寸之地，方便他看清所有暗流。”
她看向程烈，眼神锐利：“接下来，王府将成为真正的风暴眼。萨仁的‘月华洗灵术’是真是假，她能否看穿你我的底细，程谨会否趁机发难，甚至……那碎片在典藏阁内的异动是否会再次发生，都是未知之数。”
程烈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虽恢复大半却依旧残留隐痛的识海，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沉声道，“既然避不开，那便看看，在这风暴眼中，谁能笑到最后。”
帝心难测，危局已布。
但他程烈，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王。
拥有万象天机匣，身负炼气三层修为，更有苏影这神秘莫测的“盟友”在侧，他未必没有破局之力！
马车驶入熟悉的、被重兵把守的王府。
而这一次，这座囚笼之中，将迎来一位新的、身份特殊的“住客”，也将点燃新一轮，更加凶险的明争暗斗。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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