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木窗半开着,初夏的风卷着梧桐叶的清香漫进来,落在林女士微颤的肩头。她指尖下的笔记本还摊开着,那几页未寄信的字迹被泪水浸得发皱,像朵被雨打湿的花。阿哲推门的声响很轻,却还是惊动了沉浸在情绪里的人,林女士慌忙用手背擦眼睛,指腹蹭过泪痕,带起细碎的纸毛。
“刚泡的薰衣草茶,加了点蜂蜜。”阿哲把青瓷茶杯放在桌边,杯沿凝着细小的水珠,映着他眼里的温和,“老周说,这茶能‘熨平心里的褶子’。”他没提看见她落泪的事,只将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封皮的深棕色在暖光里泛着柔润的光,像块藏着故事的琥珀。
林女士端起茶杯,指尖触到瓷面的温热,香气顺着鼻腔漫进心里,带着种安抚的力量。“这笔记本,一尘一直带在身边?”她轻声问,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像被露水打湿的棉线。
阿哲点头,视线飘向墙角的旧木箱——那里还堆着诗社搬家时留下的杂物,有褪色的横幅,有断腿的木凳,还有一尘当年用的帆布包,包角磨出了洞,却洗得干干净净。“有次诗社从旧地下室搬到现在的总社,东西多到数不清,他什么都让我们随便搬,唯独这笔记本,非得自己揣在怀里,”阿哲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易碎的梦,“我问他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他笑了笑,说‘这是最重要的东西’,却从没说过里面写了什么。现在才明白,原来这里面藏着整个春天。”
林女士把那几页信笺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递到阿哲面前。纸页边缘已经发脆,她的指腹在“未敢再扰”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我当年……我当年怕拖累他,”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像含着沙,“故意让朋友带话,说‘在国外有了新的生活,过得很好’,还寄了张和外国同事的合影,笑得那么假……可他……他竟然什么都知道,还在替我瞒着所有人,替我守着这个谎。”
她想起回国后在诗社门口徘徊的那些日子。春末的风还带着凉意,她躲在老槐树后,看见一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正弯腰给孩子们系鞋带,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依旧笑着,声音洪亮地教他们念诗。那时她只觉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放手”让他过得很好,此刻想来,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隐忍的牵挂,她连想都不敢想。
“我总以为自己的‘放手’是成全,”林女士捂住胸口,那里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却让两个人都抱着遗憾,错过了这么多年。他写‘等我回来办诗会’,我写‘等病好了就回去’,我们都在等,却都以为对方忘了,这世上最傻的事,怕是都被我们做尽了。”
青瓷杯里的薰衣草茶还冒着热气,花瓣在水中轻轻舒展,像在重演那些被辜负的时光。阿哲看着林女士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一尘临终前的样子——躺在山区的临时医疗点,手里还攥着本磨破的诗集,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地说:“告诉……告诉林……诗社……很好……”当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才懂,那是他到最后,都在替她守护着心里的安稳。
“其实他从没信过你那套说辞。”阿哲轻声说,从抽屉里翻出个褪色的信封,“这是他当年托我保管的,说‘等合适的时候再寄出去’,结果一直没等到。”信封上没有地址,只写着“致林”,邮戳是五年前的深秋,正是林女士说“要结婚了”的时候。
林女士拆开信封,里面是张诗社的照片,孩子们在向日葵田里举着诗集,一尘站在最中间,笑得像个孩子。背面用红笔写着:“我知道你在撒谎,就像我知道你总把苦藏在笑里。没关系,我等你,等你愿意回来的那天,诗社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我的也是。”
“傻瓜……”林女士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没忍住,泪珠砸在照片上,晕开了淡淡的红痕,“我哪里是不愿意回来,我是怕……怕我这副样子,配不上你的阳光……”
正说着,地下室的门被推开,老周提着束向日葵走进来,花盘沉甸甸的,金黄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把刚从太阳里摘下来的光。他看见桌上的信笺和照片,脚步顿了顿,随即长长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往事。
“其实,一尘当年偷偷去医院看过你。”老周把向日葵插进粗陶瓶里,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他蹲下来,看着林女士泛红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怜惜,“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他听说你在市里的医院复查,就揣着刚印好的第一本诗集去了。”
“他穿着件单衣,外面套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冻得鼻尖通红,却非要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束薰衣草,说‘她看见花就会开心’。”老周的声音慢慢沉下去,像沉入结冰的湖面,“可到了病房门口,他又怕你看见他会分心,怕你知道他为了来看你,把给孩子们买文具的钱都花了,就只在走廊里站了会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一尘之光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一尘之光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