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递过来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金黄的花瓣在水里打着转,像在跳一支缓慢的舞。“这孩子,以后会常来的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点笃定的暖,像在说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
一尘接过茶杯,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看着书架上那本《小王子》的空位,仿佛已经看到了下次男孩来还书时的样子——他大概会攥着书脊,指尖把书角捏得发皱,眼睛里闪着光,说“玫瑰真的很爱小王子,就像我奶奶”;他大概会带来一小袋晒干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点泥土,说“奶奶说这个得用井水来泡,才够清”;他大概还会写下新的句子,关于奶奶的老花镜,关于墙根下的菊花,关于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眼睛看不见的温柔。
是啊,会常来的。因为这里有纸页间的暖阳,能晒化心里的冰;有笔尖上的月光,能照亮不敢说的话;有那些懂你的沉默——比如看着你掉眼泪时,递过来的不是纸巾,是一杯刚好温的茶;还有那些能把孤独种成花的力量——比如告诉你,如果写下来,就会变成会发光的诗。
而这地下室的故事,也会因为这些年轻的心事,变得愈发柔软。像墙角那株无人问津的青苔,在潮湿的角落里悄悄蔓延;像煤炉里永远烧不尽的火,在寒夜里守着点暖;像首永远写不完的诗,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每一个标点都藏着等待。
暮色漫进来时,一尘把男孩写的诗轻轻放在书架上,挨着那本《小王子》的空位。纸页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像谁在上面画了片透明的云。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最珍贵的故事,都长在心里,要等合适的风来,才肯开出花。”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那杯微凉的菊花茶上,像撒了层碎银。地下室里的光,温柔地拥抱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像在说:别急,慢慢来,这里的每一缕光,都在等你把心事,酿成甜的。
(二)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慢铺满地下室的每个角落。一尘拧亮桌角的台灯,暖黄的光立刻在书页上洇开一小片光晕,把男孩留下的那页诗照得清晰。字迹还带着点稚气的抖,却比课堂作业本上的工整许多,仿佛每个笔画都用尽了力气——“奶奶的手总在揉面时发抖,可蒸出的馒头比谁的都暄软,像她笑起来的皱纹”“她总说‘不爱吃甜’,却把我带回来的糖葫芦偷偷藏在棉袄里,糖化了粘在布上,像块亮晶晶的琥珀”。
他指尖拂过“琥珀”两个字,忽然想起男孩刚才说的“奶奶的菊花”。墙角的煤炉还温着,他起身从柜里翻出个粗陶小罐,罐口缠着圈麻绳,是去年从乡下收来的老物件。往罐里抓了把男孩带来的野菊干,沸水注进去的瞬间,满屋都飘起清苦的香,像漫山遍野的秋光忽然涌了进来。
茶香漫到书架时,不知碰落了什么,“啪嗒”一声轻响。一尘弯腰去捡,发现是本泛黄的相册,封皮上“育苗小学 1987届”的金字已经褪了色。翻开第一页,是群扎羊角辫、系红领巾的孩子,前排蹲着矮个子老师,袖口沾着粉笔灰,正对着镜头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那是他刚当老师时的样子。
照片里的孩子,有的咧着嘴缺颗门牙,有的攥着皱巴巴的奖状,有的偷偷把橡皮藏在背后。一尘的目光在角落定格:个穿打补丁布鞋的小姑娘,正把手里的糖纸悄悄塞进同桌兜里,糖纸在黑白照片里泛着点模糊的亮。他忽然想起,那姑娘总爱躲在教室后墙根,用粉笔头在地上画妈妈的样子,画完就用脚擦掉,像怕被谁看见。后来她转学那天,塞给他颗水果糖,糖纸皱得像团揉过的纸,说“老师,我妈其实会来看我的”。
“会的。”一尘对着老照片轻声说,像在回答当年那个小姑娘。话音落时,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些,刚好落在相册的某一页——那页夹着片干枯的三叶草,叶瓣边缘卷得像只握紧的小手。他记起来了,这是那个总被欺负的小男孩送的,他说“老师,三叶草能许愿,我许你永远不生气”。
陶罐里的菊花茶渐渐凉了,香却更沉了些,混着书纸的霉味,成了种特别的味道。一尘把茶倒进白瓷杯,放在男孩坐过的那张木凳上,杯沿的热气与台灯的光缠在一起,像条细细的银线。
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叩,像雨点打在梧桐叶上。一尘抬头时,门已经被轻轻推开条缝,露进半张带着点怯的脸——是那个男孩,校服领口还别着片没干的野菊。
“我……我落了东西。”男孩的声音比刚才更轻,手指捏着书包带转了半圈,“奶奶说,泡菊花得用刚烧的水,凉了就苦了。”他手里拎着个铁皮壶,壶嘴还冒着白汽,“我家的煤炉没灭,我灌了壶热水来。”
一尘看着他鞋上沾的泥,想起巷口那片刚浇过水的菜园,想必是跑着来的。他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粗陶罐往男孩那边推了推。男孩立刻懂了,快步过来,小心翼翼地倒出凉茶,再把滚烫的热水注进去,动作像在摆弄件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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