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急得跟他吵,”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鼻音,却还是强撑着往下说,“昨天晚上,看见他门口的碗又空了,就急了,拍着门喊‘你躲着有什么用?考不好就重新来,再不行就找个工作,总比闷死在屋里强’。结果吵完,他就更不肯出来了,今天早上我去放粥,听见他在屋里哭,哭得特别小声,像被人打疼了的小猫,我心里……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她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堵得慌,像压着一块湿冷的布,连呼吸都觉得沉。
“我今天扫街,从巷头扫到巷尾,看见落叶就想,我儿子以前最喜欢捡这种槐树叶,夹在课本里当书签;看见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笑,就想我儿子以前放学,也是这样蹦蹦跳跳地回来,跟我说今天学了首新的诗,要念给我听。”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些整齐的诗集,让她想起儿子书桌前堆着的书,“路过这儿的时候,看见你们的牌子,‘免费读诗’,我就忽然想起,我儿子小时候总爱念诗,说诗里的话,比大道理好听。我就想着……想着有没有能劝劝他的诗?不用多好听,不用多有文化,就想让他知道,考不好不是啥天塌下来的事,妈不怪他,爸也不怪他,就是想让他出来吃口热饭,睡个好觉,说不定他看了,能听进去一句,就肯出来了。”
说完这些话,她像是把心里攒了三天的花都倒了出来,肩膀垮了些,却又像是更紧张了,双手捧着搪瓷杯,指腹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小雏菊的花瓣,眼睛里满是期待——那期待像暗夜里的一点烛火,弱得随时会灭,却又亮得执着,盼着一尘和阿哲能说“有”,盼着真的有那么一首诗,能把她的话带给屋里的儿子;可期待里又带着点不确定,甚至是自卑,她怕自己这个请求太荒唐——哪有人来借“诗”劝孩子的?人家是读诗的地方,不是帮人劝架的地方;她怕自己没文化,说不清楚想找什么样的诗,会给眼前这两个温和的小伙子添麻烦;她更怕,连诗都帮不了她的儿子,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得发疼。他想起自己高考失利那年,也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听着门外父母压低的叹息声,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连最简单的“好好吃饭”都做不到。那时候,是爷爷拿着一本旧诗集,坐在门口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考砸了怕啥?爷爷年轻时候种庄稼,旱了三年,第四年不还是丰收了?”他就是听着那句诗,听着爷爷的声音,才慢慢打开了门。现在眼前的阿姨,就像当年的爷爷,拿着最朴素的希望,来找最温柔的办法,想把儿子从屋里拉出来。
他没急着说话,先伸手拿过阿姨手里的搪瓷杯,又倒了点温水——刚才阿姨光顾着说话,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些,他想让她捧着热乎的杯子,心里能更稳点。递回去的时候,他轻声说:“阿姨,不荒唐,一点都不荒唐。您能想着用诗劝孩子,说明您懂他——他喜欢诗,您就顺着他喜欢的东西来,这比说一百句大道理都管用。”
阿哲也走了过来,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放在桌上——有封面磨破的《唐诗三百首》,有带着插画的《现代短诗集》,还有一本页边写满批注的旧书,是一尘爷爷留下的。他蹲下身,和阿姨平视,声音温和得像傍晚的风:“阿姨,您跟我们说说,您儿子平时喜欢念什么样的诗?是短一点的,还是长一点的?是像‘春眠不觉晓’那样简单的,还是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样温柔的?您说了,我们就能更快找到合他心意的。”
阿姨没想到他们不仅没觉得荒唐,还这么认真地帮她找,愣了愣,眼睛里的不确定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亮起来的光。她看着桌上的诗集,努力回忆着儿子以前念诗的模样——那时候儿子还小,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课本,摇头晃脑地念:“‘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妈,这句诗说的是,不管遇到啥难事儿,以后都能过去!”她赶紧说:“他……他以前喜欢念那种有劲儿的诗,不是软绵绵的,是……是像风一样,能让人心里亮堂的。就像他小时候念的,说啥‘破浪’‘云帆’的,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念完,眼睛亮得像星星,说以后要做个能扛事儿的人。”
一尘眼睛一亮,从阿哲手里拿过那本旧诗集,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书签是片干枯的槐树叶,和阿姨说的儿子夹在课本里的一模一样。他指着其中一句,轻声念了出来,声音不快,却带着点力量,像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又温柔:“阿姨您听,是不是这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您儿子念的,应该就是这句。”
阿姨凑过去,虽然不认字,却盯着书页上的字,像是能从那些墨痕里看到儿子念诗的样子。等一尘念完,她用力点头,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却不是难过的泪,是松了口气的泪,是觉得“找对了”的泪:“对!就是这句!就是这句!他那时候念完,还跟我说,妈,你看这诗里的人,多厉害,不管遇到啥浪,都能开着船过去。我那时候没懂,现在懂了,他那时候就想做个厉害的人,现在考砸了,觉得自己不厉害了,就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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