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写《巷尾灯》的诗,末尾记着“11.15,加班至2:30,茶水间的灯像外婆家巷尾的老灯”,字迹里还带着困意的潦草,笔画也不如平时工整,却藏着最真实的心动——那天加班改完《老城巷陌》的最后一版稿子,他走到茶水间冲咖啡,刚按下咖啡机的按钮,抬头就看到应急灯暖黄的光,裹着淡淡的咖啡香漫过来,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巷尾的老路灯。那路灯是铁做的,刷着暗红色的漆,每到晚上就发出暖黄的光,照亮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他放学回家时,总能看到外婆站在路灯下等他,影子被拉得很长。于是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匆匆写下了这首诗,字句简单,却满是思念。
他也没说上周回乡下,奶奶攥着他的手说的那些话。奶奶的手布满皱纹,像老槐树上的纹路,深深浅浅,却比办公室的空调风更能吹开心里的褶皱。那天下午,阳光落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洒下细碎的光,落在奶奶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闪着柔和的亮。老人家坐在藤椅上,藤椅是爷爷生前编的,如今椅面已经有些凹陷,却依旧结实。奶奶手里剥着刚从菜园摘的豌豆,翡翠般的豆子从她指间滚落到竹篮里,指缝里沾着泥土的香,那是自然的味道,是城市里钢筋水泥间没有的踏实,是能让人瞬间静下心来的安心。
奶奶拉着一尘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像一杯温好的茶,暖得人心里发颤。她轻声说:“阿尘啊,奶奶知道你在城里工作累,每次视频都看到你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你每天抱着电脑熬到半夜,眼睛都熬红了。可你小时候总跟在我身后,拿着个小本子写东写西,说要写‘让人心里暖的东西’,要把巷子里王爷爷的故事、灶台上我煮的粥,都写进纸里。现在怎么反而把自己困住了?天天忙着改稿子、赶进度,连好好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趁还能做梦,就别让梦搁凉了,不然夜里想起来,会心疼的。”奶奶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却像一颗石子,落在一尘心里最软的地方,把那些被工作压得快要模糊的念头,又重新敲醒了,让他想起自己最初为什么要拿起笔。
一尘抬起头,嘴角轻轻牵起一个笑,眼角的细纹里落着点光——那光是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的,落在他眼底,像盛了细碎的星星,闪着坚定的亮,没有一丝犹豫。他看着李总,声音比平时更轻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坚定,像扎根在泥土里的小草,看似柔弱,却有破土而出的力量:“李总,您还记得我刚来时,面试结束没走,拉着您说想做本杂志吗?”
李总愣了下,指尖停在钢笔上,原本转动的笔杆忽然就停住了,连空气都好像跟着顿了顿。他看着一尘,眼神里的疑惑慢慢淡了,像晨雾被阳光驱散,随即低低哼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带着回忆的温和。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黑色的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回响,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熟悉的暖意,像老朋友之间的问候。
办公室的绿植在他身后轻轻晃动,那是一盆常春藤,藤蔓顺着花盆边缘垂下来,像绿色的帘子,轻轻搭在椅背上,叶片上的光斑跟着颤,像撒了把碎钻,在深绿色的叶面上跳着舞。李总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带着回忆的暖,像在翻开一本旧相册:“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刚毕业,穿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褶皱,袖口还卷着两圈,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块旧手表,一看就是个认真、踏实的孩子。眼睛亮得像装了灯泡,比办公室的日光灯还晃眼,说话的时候语速有点快,像怕话没说完就没机会了,却没一点怯意,说起想做的杂志,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把我都感染了。”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办公室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蓝天的蓝,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把天空的颜色都映了进来,却没挡住回忆里的画面。李总继续说:“你当时拉着我的胳膊,力气不大,却抓得很牢,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策划案,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上面还沾着点墨水印,一看就是改了好多遍的,每一处修改的痕迹都透着认真。你说想做本‘能让人读完想叹气又笑出来’的杂志,让人想起心里最软的那些日子,想起妈妈煮的粥、爸爸修的收音机、奶奶缝的袜子。还说杂志要叫《檐角风》,我当时还笑你,说这名字太文艺,不够商业化,你却很认真地跟我解释,说就像老房子檐角的风,不张扬,不喧闹,却能吹过柴米油盐的烟火,能吹走心里的烦躁,也能吹过抬头看云的闲心,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看到这本杂志,就能想起生活本来的样子,想起那些简单的快乐。”
话音落了,李总手指又转起了钢笔,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像在回忆一个珍贵的秘密,语气里满是怀念:“后来你拿着这个策划案,跟市场部磨了三个月,那股韧劲我现在想起来都佩服。第一次去的时候,市场部王经理跟你说‘情怀不能当销量,读者要的是干货,是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内容,不是这些慢悠悠的故事’,你回来的时候,手里的策划案被捏得皱巴巴的,指印都嵌在纸里,却没跟我抱怨一句,只是坐在工位上,对着策划案发呆,手指在纸页上反复划着,像是在琢磨怎么改才能让别人认可;第二次修改完再去,他们又说‘没有明确受众,年轻人嫌节奏慢,觉得不够潮,中年人嫌不够深刻,觉得没营养’,你没气馁,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改到晚上十点,我走的时候还看到你在查读者调研数据,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表格,鼠标在上面来回点,眼睛都没离开过屏幕;第三次你拿着修改了五遍的策划案去争,回来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眼角还带着点湿,我问你怎么了,你还嘴硬说被走廊的风迷了眼,可我明明看到你藏在身后的策划案上,有几滴没擦干的眼泪印,把纸上的字迹都晕开了,像一朵朵小小的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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