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天地间弥漫着法则崩坏后的刺鼻焦糊味与神血干涸的腥锈气息。远古神只的残念已然消散,那瑰丽而致命的极光异象也渐渐隐去,但天空并未因此恢复清明,反而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被掏空了所有活力与色彩的铅灰色。大地满目疮痍,裂谷纵横,焦土千里,四海翻腾的浊浪也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呜咽。
瑶姬与姜石年那强行凝聚的虚影已然消散,他们以自身维系天地平衡的本源为代价,为洪荒争取到了这片刻的喘息,却也如同抽走了支撑天地的最后两根巨柱。整个洪荒世界的法则结构,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琉璃盏,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而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那位于四海尽头的归墟之门,其上的三色封印符文,此刻已薄如烟雾,光芒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门后那冰冷的意志,如同即将挣脱牢笼的凶兽,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甚至比诸神复苏时更加清晰、更加庞大!
东海龙宫,定海神针的光芒已然暗澹到仅能笼罩针体本身,四位龙王气息萎靡,盘踞在神针基座周围,依靠着神针残存的力量与龙族最后的底蕴苦苦支撑,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延缓最终时刻的到来。四海的水元,失去了神针的全方位镇压,污染速度正在急剧加快,龙族的力量也随之飞速流逝。
希望,似乎已然随着诸神的陨落与两位至尊的消散而彻底湮灭。一种名为“终局”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海,淹没了所有残存生灵的心头。
然而,就在这片象征着旧时代彻底终结的废墟之上,在那连神灵都已然无力回天的绝境之中,一点微光,却开始顽强地闪烁起来。
那光芒,并非源自高高在上的天穹,也非源于深邃莫测的海洋。
它源自西岐,源自那由无数凡人、修士、将士构成的城池,源自那片由亿万个体信念与生命痕迹汇聚而成的……心光之海!
诸神黄昏之战,西岐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损失。城墙破损不堪,阵法十不存一,无数英勇的将士与修士血洒长空,心光之海也缩水大半,光芒黯澹。但,它并未熄灭!
姜尚立于残破的城头,他的道袍沾染着血污与焦痕,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历经淬火的星辰,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人”的坚定与智慧之光。他望着天际那摇摇欲坠的封印,感受着脚下大地那令人心悸的脆弱,又回头望向城中——那里,幸存的人们正在沉默地救治伤员,修复工事,一张张疲惫而沾满尘灰的脸上,眼神虽然沉重,却罕见地没有了之前的迷茫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清了现实后的平静与决绝。
神只已然陨落,至尊已然消散。
能依靠的,只剩下他们自己了。
“诸位。”姜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西岐,“远古神灵,已为守护此界流尽最后一滴神血。神农与瑶姬殿下,亦为吾等争取了这最后的时间。如今,能决定洪荒命运的,不再是无上的伟力,而是……我等人族自身!”
他目光扫过城下所有仰起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宣言意味:
“吾等生而渺小,寿不过百年,力不及鬼神。然,吾等有不屈之志,有传承之智,有相守之情,有开创文明、定义存在之能!”
“归墟欲以‘无’否定一切,而吾等人族,自诞生之日起,便是在与‘无’抗争!钻木取火,以抗黑暗寒冷;结绳记事,以抗遗忘虚无;筑城建国,以抗混乱死寂!”
“今日,非是神佑人族,而是……人族当自立!当以这血肉之躯,凡俗之念,汇聚成炬,照亮这最后的黑夜,向那终极的虚无,证明——我辈存在,不容抹杀!”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沸腾的热血。回应姜尚的,是更加用力的握紧手中残破的兵器,是更加专注地运转体内残存的法力,是母亲将孩子更紧地搂入怀中,是学者将手中典籍攥得发白,是每一个人眼中那燃烧到极致的、平静的火焰。
一种不同于神灵威严、不同于龙族磅礴的意志,开始在西岐城中升腾。那是一种扎根于泥土、源于生命本能、历经磨难而不朽的……人族气运!
“太公,”赤松子来到姜尚身边,虽然气息虚弱,眼中却有着明悟,“诸神之力,源于天地权柄,其力浩瀚,然其道亦受天地束缚。如今天地将倾,神道自衰。而我人族之力,源于自身心念智慧,源于文明薪火相传!其力初看微末,然其性坚韧,其道……在于自强,在于超越!或许……这正是我人族,于此末世,唯一能倚仗,亦是最强大的力量!”
“不错!”南宫适擦拭着戟刃上的血污,声音铿锵,“没有神力,便以血肉铸城!没有神通,便以信念为甲!吾等将士,生于斯,长于斯,亦当死于斯!守护身后每一寸土地,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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