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一片纯粹由痛觉和冰冷触感构成的混沌深渊。他摒弃一切杂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一根稻草，将全部意志凝聚成一点微弱的“引子”。渐渐地，一丝丝极其微弱、冰凉的气息，开始被这凝聚的意志艰难地吸引、捕捉——那是天地间游离的稀薄灵气。
它们如同受到某种奇异感召的冰冷溪流，缓慢地、试探性地向他汇聚而来，丝丝缕缕地穿透他汗湿的衣衫，渗入他因过度压榨而布满细微损伤、滚烫酸胀的皮肉筋骨之中。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清凉感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降下甘霖，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难以忍受的酸胀，似乎被这清凉抚平了一丝丝，带来片刻难以言喻的虚幻慰藉。
然而，这慰藉如同指尖泡沫，转瞬即破。
没有灵源！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没有底座的熔炉，一个遍布裂痕的破口袋！
那好不容易渗入的清凉灵气，如同无根浮萍，在他体内茫然无措地流转。它们无法被储存——没有灵源这个核心容器，灵气找不到归宿。它们无法被凝聚——没有核心的约束力，灵气散乱如烟。它们更无法被转化——没有灵源作为转化的枢纽，这精纯的能量无法被点燃、被赋予意志、转化为任何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它们的清凉，以及那决绝而无情的流逝。绝大部分灵气，在他体内稍作停留，甚至连那短暂的舒适感都未及深入骨髓，便以更快的速度、更彻底的方式，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微的损伤裂痕，包括腰侧新鲜的伤口、甚至是每一次沉重的呼吸中，逸散出去，重新融入冰冷的天地间。
每一次引气入体，都是一场徒劳的注水仪式，注进去多少，便漏掉多少。三年了，日复一日，这过程如同一个永恒的诅咒。
“呃……”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痛苦与不甘的闷哼从罗修尘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种被无数次重复的绝望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执拗。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短暂的喘息后，他眼中那点麻木被更深的疯狂取代。他挣扎着，如同从泥沼中拔起千钧重物般站起，开始了枯燥到极致的重复锤炼。
俯卧撑，一下，两下，三下……手臂每一次弯曲和伸展，都像是在撕裂粘连的筋肉。汗水混着泥土流进眼睛，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当他感到力竭，双臂剧烈颤抖如风中残烛时，他不是停下，而是用更慢的速度，更艰难地完成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双臂彻底失去知觉，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喘息如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然后是深蹲。背负着沉重的石锁——那是他自己从村外河滩寻来的不规则石块，用藤蔓捆扎而成——每一次屈膝下蹲，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的剧痛。站起时，大腿的肌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汗水混着尘土，在他布满新旧伤痕的麦色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泥泞的沟壑。
还有撞击。他用后背、肩膀，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屋后那棵碗口粗、树皮粗糙的老榆树。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开。
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喉头腥甜，五脏六腑仿佛错位，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后背的皮肤迅速变得青紫一片，甚至绽开细小的血口，渗出殷红的血珠。他紧抿着唇，嘴角甚至溢出一丝血迹，眼神里只有一片燃烧着、仿佛要将自身也焚尽的疯狂执着。腰侧的伤口在剧烈的震动下，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粗布裤子。
这炼体，没有玄妙功法，没有天材地宝，唯有最原始野蛮的自我摧残。它榨取着身体每一丝潜能，将肌肉一次次撕裂，在极限的痛苦中，逼迫着那缓慢到令人绝望的自我修复与成长。每一次练习，都如同身处无间地狱，承受着永无止境的酷刑。
当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罗修尘才像一具被彻底拆散的破旧木偶般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和血腥气。浑身上下，无处不是火辣辣的痛、深入骨髓的酸、以及被彻底掏空的虚脱。
月光洒在他布满汗水泥污、青紫淤痕和新鲜血渍的身体上，如同为一件濒临破碎的残兵镀上了一层凄冷的银辉。
他仰躺在被他踩踏得寸草不生的冰冷泥地上，背脊紧贴着粗粝的土地，目光穿透老榆树稀疏的枝桠，望向深邃的夜空。几点寒星在枝叶的缝隙间闪烁，如同遥远的、冰冷的希望。
“没有灵源，就像破瓢舀水…”少年望着那漏下星光的枝叶缝隙，眼神执拗如火，映照着点点寒星的微光，“瓢再努力，也存不住水。可如果…换成大桶呢？就算桶底漏，一次接的水，总比瓢多！”
这简单粗暴、近乎绝望的想法，就是他忍受无边苦痛、日复一日疯狂压榨自己的全部动力！他要将这具凡胎肉体，锤炼成能承载更多“灵气”的“大桶”，哪怕这桶底千疮百孔，他也要用这血肉之躯去堵，去撑！每一次筋骨的哀鸣，每一次肌肉的撕裂，在他耳中，都是那“桶壁”在绝望中扩张的悲鸣。
喘息稍平，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剧痛稍稍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虚和冰冷。他再次挣扎着，挪动如同灌了铅的身体，靠向那棵冰冷粗糙、沾染了他汗水和血迹的老榆树。身体如同一个被反复捶打、空空如也的破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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