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凌越豁然开朗,但又瞬间陷入了更深的迷雾: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验收的短暂时间里,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那“隐迹墨”的添加?
他需要更专业的意见。他需要她。
离开织造局时,日头已经偏西。凌越没有回衙门,而是让轿子径直去了沈荆澜的小院。这一次,他心中充满了亟待分享的发现和更具体的疑问。
小院内,葡萄藤下,沈荆澜正坐在石凳上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古籍。见凌越到来,她放下书卷,起身相迎。夕阳的金辉洒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凌大人。”她浅浅一笑,目光清澈,似乎对他再次造访并不意外。
“沈姑娘,冒昧打扰。”凌越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今日有所发现,心中困惑更甚,特来请教。”
“大人请讲。”沈荆澜引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上一杯刚沏的菊花茶,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
凌越将今日在织造局的见闻,特别是对云锦工艺之复杂的惊叹,以及最终在验绸台上的发现,详细地说了一遍。他讲得极其投入,甚至下意识地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画起验绸台和那道划痕的示意图。
沈荆澜静静地听着,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时而凝思,时而恍然。
“所以,依大人所见,那‘隐迹墨’并非织入锦中,而是在织成之后,利用验收时的光线和环境,以一种极快极隐蔽的方式,‘印’上去的?”她总结道,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正是此意!”凌越一击掌,“但我实在想不通,如何能在那短短时间内,在旁人可能在场的情况下,完成如此精密的操作?那需要特殊的工具和极其熟练的手法。”
沈荆澜沉吟片刻,道:“大人可曾想过,‘隐迹墨’或许并非以液态书写?”
凌越一怔:“不是液态?”
“妾身昨日又翻阅了一些杂记,”沈荆澜从石桌上那本厚书中取出一张手绘的草图,上面画着几种奇特的工具,“有些海外秘术记载,极高明的‘隐迹’之术,使用的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固态材料,或为极薄的透明薄膜,或为压制而成的细微粉末薄片。将其通过特制的工具,在特定压力、温度或光线辅助下,瞬间贴合于物品表面,留下肉眼难辨的印记,遇特定条件方显。”
她指着草图上一种类似烙铁又似印章的工具:“譬如,若凶手将‘隐迹墨’制成此类薄片,藏于一枚特制的印章戒指或袖中工具内。趁验收时,假借抚摸锦缎查看质地,暗中用力将薄片压印在锦缎经纬缝隙之间……动作快如闪电,痕迹微不可查,事后那薄片或许自行融化消散,或许被凶手回收。而那道划痕,或许是工具不慎刮擦台面所致……”
凌越听得目瞪口呆,背后泛起一层寒意。若真如此,那凶手的胆大心细和技艺之诡谲,简直超乎想象!这完全说得通!
“多谢姑娘!”凌越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与锐利的光芒,“你又一次为我拨云见日!我这就去查!查近期有无能工巧匠制作过此类奇特工具!查谁能有机会接近验绸台并拥有如此手法!”
他激动之下,忘了分寸,一把抓住了沈荆澜的手腕:“若非姑娘,凌越不知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多久!”
沈荆澜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抽回。她的脸颊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绯红,眸光低垂,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大人……大人言重了。能帮到大人,妾身……心生欢喜。”
凌越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他看着眼前女子低眉颔首的侧影,夕阳将她长长的睫毛染成金色,那句“心生欢喜”如同羽毛般轻轻搔过他的心尖。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此案凶险,牵连甚广,背后恐有极大阴谋。凌某……实在不愿再将姑娘卷入更深。”
沈荆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他:“大人莫非忘了,妾身并非寻常弱质女流。能凭所学,助大人涤荡奸邪,查明真相,妾身并不觉得是卷入险境,反觉得……颇有意义。”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清晰,“更何况……大人之事,妾身无法坐视不理。”
这话语中的关切与那份超越寻常的情谊,已然清晰可辨。
凌越心中一震,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凌某……明白了。多谢姑娘。万事……务必小心。”
夕阳彻底沉入西湖,天边只余下一抹绚丽的晚霞。小院内光线暗淡下来,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暖意。
凌越告辞离开,脚步竟有些微的不稳。他知道,案情的线索和那份悄然滋长的心绪,都已如同这江南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绕得越来越深了。
而下一步,就是要顺着验绸台和那特制工具的线索,揪出那个隐藏在织造局内部,或者能自由出入其中的鬼魅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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