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三代起灵之后,新任族长很快便展现出与前任们相似的、对纪念慕砚青相关事务的极端重视。他不仅严格遵循年度敬拜的所有流程,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为严苛。他亲自检查铭恩碑的维护,确保画像的清晰与传承,并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对慕砚青稍有怠慢的苗头,都施以最迅速的雷霆手段。
族人们对此并不意外,只当是新族长恪守祖训,行事严谨。唯有几位核心族老,从他偶尔凝视禁地方向时那过于深沉复杂的眼神中,窥见了一丝端倪——那并非单纯的执行规矩,更像是一种……融入骨血的本能。
这份源自灵魂传承的情感烙印,也深深影响着三代起灵处理族务的方式。在审议放野弟子的任务报告时,若报告中提及因秉持某种“不必要的善念”或“对弱者的怜悯”而导致任务受挫,他往往会陷入短暂的沉默。若在以往,按照族规铁律,这必然会被认定为过失,需要惩戒。
但此刻,他脑海中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传承记忆中,慕砚青那双悲悯而温和的眼睛,以及那句跨越时空的警示:“别让仇恨与恐惧……蒙蔽了你的心……张家……需要的是生机……不是……死寂……”
最终,他可能会做出让刑堂长老都略感意外的裁决:“其心有仁,虽行有瑕,情有可原。任务评定降等,略施薄惩,以观后效。”
他试图在冰冷的规则与慕砚青所代表的某种“人性温度”之间,寻找一个危险的平衡点。这无疑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充满了内心的挣扎与外界的不解。
这一日,他收到密报,一支在外放野的小队,为了救援一支被邪修追杀的、与张家并无瓜葛的世俗商队,导致自身任务延误,并有一名队员受了不轻的伤。
按律,这是严重的失职。
三代起灵看着报告,久久不语。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灵魂深处,初代起灵那冰封下的炽热情感,与慕砚青温和却坚定的面容,反复交织。
他想起了自己接受传承时的痛苦与明悟。
他想起了慕砚青的牺牲。
他想起了初代起灵的悔恨与偏执。
最终,他提起笔,在报告上批示:
“救援弱小,不失我张家风骨。然任务延误,亦不可不罚。功过相抵,不予奖赏,亦不施惩戒。伤者全力救治,所需资源由族内承担。另,着该小队休整后,重新评估任务,若有必要,可增派人手。”
批示传出,族内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族长过于宽纵,有损族规威严;也有人隐隐感觉到,这位新任起灵,似乎与前任们有着微妙的不同。
三代起灵没有理会这些议论。他独自登上观星台,眺望着远方。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钢丝。一边是家族赖以生存的铁律与力量,另一边是慕砚青留下的、关于“生机”与“人性”的微弱火种。
这份传承而来的情感,既是责任与力量的源泉,也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更是一面镜子,时刻映照着他每一个决策,是否偏离了那条初代起灵用痛苦和慕砚青用沉睡换来的、充满矛盾的守护之路。
宿命的回响,在他灵魂深处震荡不息。
而他,必须在这回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引领张家前行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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