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光，在表面平静的日常中悄然流逝。
季鲸落已经能够熟练地用康复后的手臂作画，他的画风似乎也受到了记忆断层的影响，变得更加明亮、温暖，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童真。他甚至还养了一只慕砚青默许下带回来的、雪白的长毛猫，取名叫“雪球”。他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构建属于自己的、新的生活。
然而，慕砚青书房里的那份关于瑞士一家顶级私立疗养院的评估报告，已经反复被他翻阅了无数次。那家疗养院坐落在阿尔卑斯山麓，环境幽静，拥有顶尖的神经康复与心理治疗团队，注重自然疗愈和艺术治疗。早在季鲸落车祸失忆初期，慕砚青就已经让陈景明着手对接，作为……最终的安置方案。
他知道，这半年的“正常”，是建立在沙丘之上的城堡。季鲸落需要的是长期、专业、远离过去所有阴影的疗愈环境，而不是在他身边，活在一个随时可能被打破的虚假记忆里。他不能冒这个险。
做出决定的那天，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慕砚青将季鲸落叫到书房。
“鲸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地方，在瑞士。那里环境很好，适合休养，也有很好的医生和艺术课程。”
季鲸落正抱着慵懒的雪球，闻言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慕砚青：“哥哥……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在这里很好啊，我的画还没画完，雪球也……”
“你的身体和精神，需要更专业、更安静的环境进行长期调理。”慕砚青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里的条件更适合你。机票已经订好了，后天出发。”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留下任何商量或反驳的余地。就像他过去做出的无数个商业决策一样。
季鲸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怀里的雪球似乎感知到气氛的凝滞，不安地“喵”了一声，跳了下去。
他看着慕砚青，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充满了不解、委屈和被抛弃的恐慌。“哥哥……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不想再看到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像一只被雨水打湿、无处可去的小动物。
慕砚青的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站起身，走到季鲸落面前，罕见地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动作有些僵硬，却已经是他在此刻能做出的、最温和的姿态。
“别多想。”他说，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为了你好。等你彻底康复了，如果想回来，随时可以。”
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遥远的、不确定的安慰。
季鲸落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哭闹，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哥哥。”
他习惯了顺从。尤其是对慕砚青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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