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季鲸落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配合医生定期的检查和药物治疗。他不再靠近画室,甚至不再看向那个方向。别墅里的佣人起初还战战兢兢,后来见他确实没有任何过激行为,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伺候得依旧周到,却也更加沉默,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且危险的物品。
网络上的风波,在慕氏集团强大的公关能力和新的热点冲击下,渐渐平息。“季鲸落”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激起过短暂的涟漪后,最终沉入了互联网的信息深渊,只偶尔在一些阴暗的角落,还会被人当做猎奇的谈资提及。
慕砚青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来看过季鲸落,甚至连一个电话,一条讯息都没有。仿佛西山别墅里的这个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被抹去,完成了最后的“处理”步骤。
季鲸落也并不期待。
那次深夜的对质,那个沉默的转身,已经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号。任何形式的再见,都是多余,都是残忍。
他现在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长时间地坐在房间的飘窗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四季更迭。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树叶绿了又黄,天空有时晴朗,有时阴霾,有时下雨,有时飘雪。
他的眼神,大部分时间是空洞的,像蒙着一层永远无法驱散的雾。但偶尔,在看到某些特定的景象时——比如一只飞鸟孤独地划过天际,比如一片树叶顽强地挂在枝头抵抗寒风——那层雾气会短暂地散开,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心疼。
他心疼那只飞鸟是否找不到归途。
他心疼那片树叶是否眷恋着枝头。
他更心疼那个被困在巨大商业帝国顶端的、连一丝脆弱都不能流露的哥哥。
陈景明偶尔会来。他不再说那些关于“责任”和“不得已”的大道理,只是带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慕氏集团又达成了某项重要的合作,比如慕砚青在某次商业论坛上发表了如何精彩的演讲。
他说话的时候,会仔细观察季鲸落的反应。
季鲸落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是在听到“慕砚青”三个字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会几不可察地蜷缩一下,然后又缓缓松开。
陈景明心中叹息。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心,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一点,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守望,系在了那个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人身上。
这是一种比怨恨更可怕的状态。
有一天,陈景明带来了一本崭新的、包装精美的画册,是某个国外抽象派大师的作品集,色彩大胆,情感浓烈,与季鲸落以往的画风截然不同。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解闷吧。”陈景明将画册放在他身边。
季鲸落的目光在画册精美的封面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将画册推开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不需要了。”
他不再需要色彩,不再需要线条,不再需要艺术带来的慰藉或宣泄。他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已经被那个雨夜和随之而来的真相彻底榨干。他现在活着的唯一意义,仿佛就是作为“季鲸落”这个存在,安静地待在这里,不给慕砚青添任何麻烦,以此默默践行着他那份无法言说、也无人在意的心疼。
陈景明看着他拒绝的姿态,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了画册。
自那以后,季鲸落的生活更加简单。他有时会拿起那支短短的炭笔,却不再在地上画任何东西,只是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像转动一段无法言说的过往。
他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下,慢慢恢复了一些,不再那么瘦骨嶙峋,但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沉寂和破碎感,却愈发浓重。他像一件被修复好的古董瓷器,表面光洁,内里却布满了无法消除的、细密的裂痕,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粉碎。
冬天来临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纯洁无瑕。
季鲸落裹着厚厚的毯子,依旧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它们那么白,那么轻,仿佛能掩盖世间一切污秽和悲伤。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要触摸那些洁白的雪花。
“哥哥……”
他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消散在温暖却窒息的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窗外,雪落无声。
窗内,心如死灰。
他知道,这就是结局了。一个早已写好,由慕砚青亲手执笔,而他最终点头认可的,心照不宣的终局。
他会被永远地“保护”在这里,像一座活着的墓碑,埋葬着他自己,也埋葬着那份见不得光、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理解与心疼。
而那个他心疼的人,将继续在他金光闪闪的王座上,背负着整个帝国,孤独地走下去,直至终点。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早已不是爱与恨,而是那套冰冷规则所划下的、永不可跨越的天堑。
他闭上了眼睛,将窗外那片刺目的白,和内心无边的黑暗,一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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