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在画室的狼藉与自身的污浊中,不知蜷缩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只是光线在布满颜料污迹的地板上移动的、冷漠的轨迹。胃部的绞痛已经从尖锐变得麻木,喉咙干得像要裂开,但他没有丝毫动弹的欲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中彻底凝固时,别墅楼下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记者们的嘈杂,也不是保镖刻板的巡视脚步声,而是沉稳的、带着些许规律的敲门声,随后是钥匙插入锁孔,门被打开的轻微响动。
有人进来了。不是慕砚青,慕砚青不会敲门。
季鲸落僵硬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一丝极微弱的、类似于警惕的情绪掠过心头,但很快又被更深重的麻木淹没。无论来的是谁,都无所谓了。
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了画室敞开的门口。
“鲸落?”
一个略显苍老,但带着某种温和力量的声音响起。
季鲸落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头。他依旧维持着靠坐墙角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的、沾满污垢的雕塑。
来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走进画室,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狼藉,走到了季鲸落面前。季鲸落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擦拭得锃亮的、样式古典的皮鞋和熨烫笔直的西裤裤腿。
“我是你陈伯伯,陈景明。还记得吗?以前常去老宅看你和砚青的。”男人自我介绍道,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人心的节奏。
陈景明?季鲸落混沌的脑子里勉强搜索到这个模糊的名字。似乎是慕家的世交,一位在慕氏集团持有少量股份、地位超然、颇受尊敬的元老级人物。在季鲸落遥远的、关于慕家老宅的记忆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会给他们带些新奇小礼物的长辈。
可他来这里做什么?代表慕家,来宣判他的最终命运吗?
季鲸落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映入陈景明眼帘的,是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个窟窿,里面盛满了破碎的光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他身上、脸上都沾着干涸的、斑驳的颜料,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颜料溶剂、汗水和绝望的、颓败的气息。
陈景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无奈,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温和而稳重的神态。
“孩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他蹲下身,与季鲸落平视,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没有伸手触碰他,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我先让人给你送点水和吃的上来,再找个医生看看,好吗?”
季鲸落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陈景明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挥了挥手,示意跟随在门外等候的人去准备。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画室,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苦。外面那些事……砚青他,有他的不得已。”
“不得已?”季鲸落嘶哑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的颤音。又是这句话。所有人都告诉他,慕砚青有不得已。
陈景明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他狼狈的外表,看进他支离破碎的内心。“鲸落,你恨砚青吗?恨他这样对你?”
恨?这个字眼让季鲸落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恨过吗?在那些被隔离的日日夜夜,在那些被网络暴力淹没的时刻,他或许怨过,痛过,但“恨”这个字,太沉重,似乎从未真正在他心里扎根。他对慕砚青的感情,早已复杂到无法用简单的爱恨来界定。
看着季鲸落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陈景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追溯往事的悠远:“鲸落,你看到的砚青,是现在的慕氏总裁,冷静、强大,掌控一切。但你看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季鲸落怔住了。他记忆里的慕砚青,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完美而疏离的兄长,他从未想象过慕砚青“小时候”的样子。
“别的小孩在院子里疯跑,玩泥巴,为了一块糖果、一个玩具哭闹或者大笑的时候,砚青在做什么?”陈景明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季鲸落的心上,“他在书房。跟着家庭教师学至少三门语言,学复杂的经济模型,学如何看穿谈判对手的底线,学如何在一个决策影响到数万人生计时,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无情。”
“他不能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因为那可能会成为他的弱点;他不能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因为那会影响判断;他甚至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为慕家的继承人不需要朋友,只需要利益同盟和下属。”陈景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唏嘘,“他的童年,就是一套冰冷的、名为‘继承人’的课程。他的玩具是报表,他的游乐场是董事会会议室。快乐?那是奢侈品。”
季鲸落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穿着精致小西装的慕砚青,独自坐在空旷巨大的书房里,面对着比他脑袋还大的书本,眼神早熟而沉寂的画面。那个画面,让他的心口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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