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林福满周岁那天,林家请了半村的人来喝酒。
院子里摆着两张矮桌,王屠户带来的两扇猪肉炖得喷香,油花浮在汤面上,映着日头闪闪发亮。粗瓷碗里的米酒冒着热气,男人们划拳的吆喝声、女人们哄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把整个院子填得满满当当,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喜庆的甜腻。
林生穿着新做的青布褂子,浆洗得笔挺,领口袖口都熨帖。他正给来客倒酒,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得意——谁能想到,一年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林家,如今能办起这样热闹的宴席?
王氏抱着福满,坐在婆婆身边。福满穿着红肚兜,脸蛋胖乎乎的,正抓着个啃得半露骨头的猪蹄子傻笑。王氏时不时往林生那边瞟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依赖,像株藤蔓,牢牢攀附着这棵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树。
婆婆抱着孙子,用没牙的嘴给孩子喂着碎肉,嘴里不停念叨:“慢点吃,我的乖孙,看这虎头虎脑的样子,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她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早已没了去年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公公坐在主位上,喝着酒,看着满院的热闹,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些光彩。他端起碗,对林生说:“来,林生,陪爹喝一杯。”
林生赶紧走过去,和公公碰了碰碗,“咕咚”一声一饮而尽。米酒的辛辣滑过喉咙,暖了胃,也晕了头。他抹了把嘴,大声说:“爹,您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干,让您和娘,还有福满,都过上好日子!”
“好,好。”公公笑着点头,又喝了一口酒,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是……要是当年那光景,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林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当年。
那个被烈日烤裂的夏天,那个连井水都快要见底的夏天,那个……苏晚还在的夏天。
他端着酒碗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周围的喧闹仿佛一下子远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像在敲一面破鼓,震得耳膜发疼。
“爹,过去的事,就别想了。”王氏看出他脸色不对,赶紧笑着打圆场,用帕子擦了擦福满嘴角的油,“现在日子好了,您该多想想福满将来。”
婆婆也附和道:“就是,他爹,喝酒喝酒。”
公公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眼神飘向院角那棵重新抽出些新枝的老槐树。去年夏天,那棵树还枯死着,枝桠像鬼爪似的伸向天,如今却冒出了点绿,看着有了些生气。可只有他知道,那树的根,怕是早就烂透了。
宴席散后,林生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他坐在门槛上,看着王氏在院子里收拾碗筷,碗碟碰撞的脆响像是在打他的脸。婆婆逗弄着怀里的福满,孙子咯咯的笑声那么响亮,却填不满他心里的空。
他起身想去帮忙,脚步却踉跄着,走到了那间改成储物间的偏房门口。
门虚掩着,风吹过,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谁在叹气。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门。
里面堆着些破旧的农具,还有一捆捆的柴火,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角落里结着蛛网,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块块补丁。
这里曾是苏晚住的地方。
他记得她在这里缝补过他的破衣裳,油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他记得她在这里借着月光纳鞋底,针脚细密,扎得指尖发红也不吭声。他记得她在夜里偷偷哭时,压抑的啜泣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像针一样扎他的耳朵,那时他只觉得烦。
他甚至记得,她悬在房梁上的样子,脖子上那道紫黑的勒痕,闭着的眼睛,还有……那支放在枕头底下的银簪,被她攥得发潮。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扶着墙,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喉咙里又辣又腥,像是吞了把刀子。
“当家的,你怎么了?”王氏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看见他这副样子,担忧地问,“是不是喝多了?”
林生直起身,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吓人。“没事,”他哑着嗓子说,“就是有点闷。”
王氏看了一眼那间储物间,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嫌恶:“这屋子晦气,少进来。我这就找些石灰来,好好消消毒。”
“不用。”林生打断她,声音有些生硬,“锁上吧,以后别再打开了。”
王氏愣了一下,见他脸色不好,没敢多问,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走出院子,沿着村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拖在地上,像一条沉重的锁链。
走到村口时,他看见几个老人坐在老槐树下晒太阳,其中一个是村里的老郎中。老郎中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差点没挺过来,还是林生请了镇上的大夫,才把人救回来。
老郎中看见他,招了招手:“林生,过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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