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微微一颤，墨迹在“镇北王府”四字上晕开如血。谢昭宁指尖尚搭在玉佩边缘，忽觉腕骨一麻，似有冷风贴着脊背掠过。
她未回头，只将《皇陵志》迅速塞入琴匣夹层，扣紧暗扣。指腹抚过琴弦时，已感知到院墙外三十道心跳齐整得异样，不似活人呼吸起伏，倒像被同一根丝线牵引的傀儡。
第一片瓦碎裂声响起的刹那，她十指压弦，《天罡引》起音沉缓，却如深井投石，涟漪瞬荡全院。
金光自地面浮起，由砖缝蜿蜒而上，凝成半透明屏障。三名黑衣刺客跃下屋檐，刀锋直劈结界，火星迸溅中虎口崩裂，兵刃脱手坠地。一人踉跄后退，掌心皮肉翻卷，露出森白指骨。
谢昭宁不动，额角已有细汗渗出。她察觉这些刺客步伐一致，落地无声，竟避开了玄影布于檐角的铃线机关。更异的是，他们眼中无光，面色青灰，似被什么吞噬了神志。
东南方向杀气骤浓。五名刺客聚于一处，合力撞向结界薄弱处。音障震颤，发出嗡鸣，如同古钟受击。她改拨低音弦，以共振之法加固，指节因用力泛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强行咽下。
屋顶瓦片接连碎裂。两名刺客攀至主屋飞檐，欲从高处跃入内室夺匣。黑影尚未落定，一道黑影自屋脊疾射而下，双刀交错，寒光一闪，两人颈侧现出细红线，扑通栽落院中。
玄影立于屋脊，面罩覆脸，刀锋垂地。他朝主院方向微一点头，旋即跃下，截住第三名欲绕行后窗的刺客。刀光如轮，封喉、断脉、挑筋，动作干净利落，未留一丝喘息余地。
谢昭宁闭目，借《心音谱》探向敌首情绪。那人心跳虽与众人同步，却藏有一丝挣扎，似不甘又似恐惧，仿佛被迫赴死的祭品。她正欲深入，忽闻一声冷笑撕破夜色。
“你以为这薄薄一层音障，挡得住我？”
一名魁梧刺客猛然挣脱队伍，单膝跪地，撕下面巾。面容枯槁，唇角溢黑血，正是早已死于诗会之战的独孤漠！
他抬头望来，眼瞳深处燃着幽焰：“《心音谱》……本该归我！我守它三十年，等它三十年——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凭什么拥有？”
谢昭宁十指未停，琴音依旧稳如磐石。她不动声色，悄然接入《窥心引》片段，音波扫过对方意识。刹那间，一段古老诵咒声涌入脑海，与《心音谱》某页残谱隐隐共鸣——那是她从未弹奏过的曲调，却在血脉中激起战栗。
玄影已逼近独孤漠，刀锋锁定其咽喉。独孤漠却不闪不避，反纵声大笑，笑声嘶哑如裂帛。
“你可知那谱子里藏着什么？”他咳出一口黑血，“不是救世之音，是灭世之律！前朝国师以万人魂魄炼此谱，只为等一个能唤醒它的血脉——而你，不过是个容器！”
话音未落，玄影一刀斩下其右臂。断肢落地，袖中滚出一枚铜铃，铃身刻有蟠龙纹，龙头九曲，尾缠符印，正是前朝国师徽记。
独孤漠不觉痛楚，反用左手拾铃，高举向天：“听见了吗？它在召唤……它在苏醒……只要我献祭足够多的命，它就会回应——”
谢昭宁猛然加重指力，《天罡引》第二叠轰然奏响。音波如浪，直冲其脑。独孤漠浑身剧震，七窍黑血汩汩流出，手中铜铃“当啷”坠地。
他倒下前最后一句，轻得几不可闻：“你逃不掉的……它认得我……也认得你……”
玄影上前查验，刀尖挑开其衣领，颈后赫然嵌着一枚青铜虫形钉，虫首双目赤红，尚在微微颤动。他割下钉子收入怀中，又将断臂裹起，准备带回查验蛊虫寄生痕迹。
院中刺客尽数伏诛。结界缓缓消散，金光如沙粒般坠落，融入青砖缝隙。谢昭宁终于松手，琴弦余震不止，她指尖微抖，掌心已被汗水浸透。
她低头看那枚铜铃，铃舌完好，敲击时却无声。她以指腹摩挲铭文，触感冰凉，却仿佛有极细微的震动自铃壁传来，像是某种回应。
玄影走近，递上一方素帕。她摇头，只将铜铃握入掌心，起身走向主屋。
灯芯噼啪一响，火光跳动。她坐回案前，打开琴匣，确认《皇陵志》仍在夹层。铜铃被她置于匣上，与玉佩并列。
窗外风止，残叶静垂。她望着那枚沉默的铃，忽然想起幼年养父说过的话——有些声音，活着的人听不见，只有将死之人才能捕捉。
她指尖轻轻覆上铃身。
铃壁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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