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深海的碎瓷，一点点拼凑，浮起。林未睁开眼，头痛欲裂，鼻腔里充斥着老木头、尘土和一种极淡的、类似中药的陈旧香气。
陌生的雕花床顶，糊着泛黄报纸的墙壁，还有身上这床沉得压胸口的碎花旧棉被。
这不是她的公寓。
潮水般的记忆碎片猛地灌入脑海，刺痛过后，她意识到——她穿越了。这身体的原主也叫林未，一个刚大学毕业、被迫回来继承家传“非遗”绣坊的年轻女孩。所谓的绣坊，就是这座摇摇欲坠的老宅，连同堆满角落的破旧绣架、丝线，以及一屁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务。
“未未，你好点没？”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端着粗瓷碗的干瘦老太太走进来，脸上皱纹纵横，写满了愁苦，“你说你，好端端撞什么绣架……医生说是气急攻心，加上低血糖。来，喝点粥。”
林未勉强坐起身，接过碗。白粥寡淡，她味同嚼蜡地吞咽着，听着老太太——现在是她“奶奶”了——絮絮叨叨地诉苦，字里行间全是这个家、这个绣坊的绝境。订单没了，招牌快砸了，债主后天又要上门。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压在了她这个新鲜出炉的“传承人”身上。
可她连缝个扣子都费劲。
奶奶唉声叹气地收了碗出去，留她一个人对着这间昏暗的、弥漫着腐朽和绝望气息的卧房。林未靠在床头，太阳穴突突地跳。荒谬，无力，还有一丝濒临深渊的恐惧。
就在她盯着自己苍白指尖发呆时，眼前毫无征兆地漫起一片幽蓝色的光。
像是一块无形的屏幕在空气中展开。
几行扭曲如虫爬的古体字，伴随着冰冷僵硬的机械音，砸进她的意识：
【检测到血脉传承者意识苏醒……】
【绑定目标：‘苏绣·林氏一脉’第37代唯一传承人，林未。】
【传承危机等级：濒危。】
【紧急援救协议启动……连接‘祖宗直播间’……连接中……】
【连接成功。祝您直播愉快。】
林未猛地闭眼再睁开。
那幽蓝的屏幕还在，像一块浮空的鬼火。屏幕上空空荡荡，只有顶端一行小字无声昭示着它的存在：【祖宗直播间-在线观众：0】。
幻觉？低血糖的后遗症？
她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不是幻觉。
没等她消化这超自然的景象，屏幕上，第一条弹幕慢悠悠地飘了过去。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啧，这届传人脸色白得跟死了三天似的，能拿得起针？
字是诡异的半透明，带着一种墓穴般的凉气。
林未头皮瞬间炸开，汗毛倒立。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的弹幕开始涌现，字体各异，有的工整，有的潦草，却都透着同一种跨越时空的嫌弃。
【林氏第18代女 林婉娘】：唉，瞧这手，细得没二两力气，怕是分个线都抖。老祖宗我当年闭着眼睛……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门口那堆乱线看见没？暴殄天物啊！我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哭有什么用！针拿反了！对！就说你呢！眼睛长哪儿去了？！
林未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抓起了枕边一根落下的绣花针，指尖冰凉，捏针的姿势别扭又生疏。
而那条弹幕精准地指出了她的错误。
她手一抖，针掉在被子上。
屏幕上一片唏嘘，夹杂着“带不动”“药丸”“林氏绝矣”的哀嚎。
巨大的惊悚感攫住了她。她试图挥手驱散那屏幕，蓝光却穿透了她的手掌，纹丝不动。她闭上眼，那东西直接印在她的视网膜上，阴魂不散。
吵。太吵了。几百年的祖宗挤在一个直播间里，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和吐槽。
“闭嘴……”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都给我闭嘴！”
弹幕静了一瞬。
随即是更猛烈的爆发。
【林氏第19代孙 林宏远】：嘿？！还敢让祖宗闭嘴？反了天了！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本事没有，脾气不小！
【林氏第23代孙 林伯渊】：孽障！真是孽障！
冰冷的绝望混着被围观的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紧她的心脏。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想逃离这个见鬼的房间，逃离这些死了几百年还不安生的老祖宗。
奶奶不在楼下，或许又出去借钱或是找活计了。
空荡荡的厅堂里，只有那座蒙尘的绣架孤零零立在窗边，旁边堆着几个敞开的樟木箱子，里面是乱作一团的丝线、画稿和零碎布片。
幽蓝色的弹幕依旧如影随形，在她眼前疯狂滚动，品头论足，恨铁不成钢。
她喘着气，视线扫过那些蒙尘的工具，扫过那些褪色的辉煌残影，最后落在一副被随意丢在箱底的破旧绣品上。那似乎是一副未完成的蝶恋花，颜色旧了，边缘也破了，可那只停在残瓣上的蝴蝶，却依然有着振翅欲飞的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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