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衙役猛地灌了一口茶，粗声抱怨道。
旁边一个瘦高个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平白增添许多奔波，我听说，县令大人对此事极为重视，前几日还特意从州府请来了一位‘高人’在衙中坐镇，说是要‘防范未然，以安民心’。”
“高人？”另一人嗤笑一声，“我看就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故弄玄虚，哄骗些银钱罢了。真正的高人，岂会来咱们这小地方？”
“噤声！”络腮胡衙役压低声音，“莫要妄议，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听说那高人有些门道，脾气也不小……”
墨尘端着粗糙的陶制茶杯，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眼神却微微凝起。
官府突然对这类虚无缥缈的“山精野怪”传闻敏感起来，甚至不惜从州府请人，这绝非寻常。
结合那突然出现在凡俗古董铺子的“玉髓芝”碎片，他心中那模糊的猜测渐渐清晰起来。
柳明远的此次外出，绝非简单的访友静修。
其活动范围，或是其行动本身引发的些许动静，恐怕已经不经意间，触及了这凡人世界的感知边缘。
那“玉髓芝”碎片，或许是交易之后的零星遗漏，或是探索某处隐秘时意外散落的边角；而官府的异常动向，则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的细微涟漪。
回到城东那座清静的小院，夕阳已将院墙染上一抹暖橙。
墨尘掩上院门，周遭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他并未立刻进入屋内，而是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看似在欣赏晚霞，实则神识已与悄然布下的几处小型预警、隐匿阵法相连，细细感知着。
阵法完好，并无被触动或窥探的痕迹。
他走入屋内，并未点燃灯烛，于黑暗中静坐。
心念一动，沟通了识海中那尊沉寂的太虚八卦瓶。
并未动用其推演之能，仅仅是借助其与自身神识交融后，对天地灵气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再次细细体察周遭。
城中那缕属于“玉髓芝”的微弱木灵气，如同风中残烛，在凡俗的浊气中明灭不定，位置仍在博古斋。
而县衙方向，一股微弱但带着几分锋锐煞气的能量波动，亦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那气息驳杂不纯，远非修真者的灵力，更似是习练了些许粗浅旁门左道、沾染了些许血腥气的凡人武者，或者……连炼气期都未曾圆满的低阶散修所遗留。
这等人物，在他眼中自然不足为惧，但其出现在县衙，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官府，或者说某些凡人势力，已经开始注意到了一些超乎他们理解的现象。
“柳前辈……”墨尘于心中默念。
他并不担心柳明远会主动泄露自己的存在，那位老修士自有其骄傲与底线。
但他必须警惕，柳明远这最后一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虽可能照亮其自身前路，却也同时吸引了黑暗中其他存在的目光。
这目光，或许来自修真界的同类，或许，就如现在这般，引来了凡俗官府的警觉。
他再次加固了小院外围的隐匿阵法，确保即便有低阶修士或身怀异术者从附近经过，若不刻意以神识仔细扫描，也难以发现此处的异常。
同时，他决定近日需更加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去医馆，即便出门，也需避开博古斋和县衙附近区域，绝不与那“古玉”和官府“高人”产生任何可能的牵连。
是夜，月朗星稀。
墨尘没有进行需要引动天地灵气的修炼，而是于静室中盘膝坐下，五心朝天，运转起《黄庭阴阳五气诀》中锤炼神识的法门。
他的神识不再向外扩张，而是如同春蚕吐丝，化作万千比发丝更纤细的触角，以其居所为中心，如同一个无形的、极其敏锐的感知领域，悄然覆盖了方圆百丈的范围。
在这极致的静谧与专注下，他的感知被放大到极致。
夜风拂过屋檐衰草的细微声响，隔壁邻舍沉睡中的平稳呼吸，甚至泥土中虫豸的蠕动……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上。
而更深处，那缕“玉髓芝”的灵气，县衙方向那带着煞气的微弱能量波动，如同水墨画中特意点染的墨滴，在这片凡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与清晰。
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亦如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隐匿于这凡尘烟火之下，静静地等待着，观察着，由柳明远此番行动所搅动起的、这归叶城看似平静水面下的，细微波澜将涌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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