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归叶城外那条默默流淌的洛水,悄然无声,却带走了夏日的喧嚣,带来了深秋的萧瑟。
墨尘在这座凡俗城池中,竟已度过了近一年的光阴。
秋意已深,天空显得格外高远,带着一种清冷的蓝。
城中的树木,叶片由绿转黄,再染上绚烂却又凄艳的红,最终在愈发寒凉的秋风中,恋恋不舍地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铺满了青石街巷,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诉说着季节轮转的私语。
这一日,柳明远那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难得地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
原来,他一位住在城郊的远房侄孙,因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边界,与邻人起了争执。
那邻人颇为蛮横,争执不下,竟闹到了管辖此地的里正那里。
柳明远虽性情豁达,早已看淡许多俗世纷争,但作为柳家旁系中少数读过书、明事理的长辈,面对族中晚辈的求助,终究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只是他年事已高,一生浸润书卷,最不喜的便是这等纠缠不清的俗务,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烦忧,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墨尘看在眼里,一日午后品茶时,便主动开口:“柳先生若是不便,晚辈或可陪同前往里正处,虽不通律法,但或可在旁协助,理清头绪。”
他言辞恳切,完全是一副邻里间相互帮衬的姿态。
柳明远闻言,略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知墨尘性子沉稳,非是浮躁之人,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如此,便有劳墨先生了。”
次日,墨尘便陪着柳明远,以及他那有些怯懦的侄孙,一同前往里正办公的处所。
他并未动用任何修士的手段,甚至将自身气息收敛得比平日更为彻底。
在里正那略显嘈杂的公廨内,他始终安静地站在柳明远身侧,如同一个得力的子侄辈。
待到双方陈述情由,各执一词,场面有些僵持时,墨尘才适时上前半步,对着里正拱手一礼,语气平和,不疾不徐地开始说话。
他并未引用什么高深道理,只是凭借着清晰的条理,将双方争执的田亩界限、往年纳税的凭证、以及附近老农的证言(他提前让柳家侄孙悄悄打听过)一一陈述出来。
他言语逻辑分明,态度不卑不亢,引用的也完全是此地朝堂的律例条文与人情世故,分析的利害关系也都在情理之中。
他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以及言之有物、条理清晰的陈述,让原本有些不耐烦的里正也渐渐正视起来。
最终,在墨尘的协助下,柳明远这边占据了明显的道理上风,里正做出了一个相对公允的裁决,基本维持了柳家原有的田界。
事了之后,柳家侄孙千恩万谢,柳明远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看向墨尘的目光中,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
三人沿着铺满落叶的长街缓缓归家。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几分凉意。
柳明远走在前头,望着满目萧瑟的秋景,沉默良久,忽然轻叹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草木一秋,生机勃发也好,繁茂葱郁也罢,到了这时节,总归是要叶落归根,化入尘土。“
“人活一世,奔波劳碌,争名逐利,或是像老夫这般,埋首故纸堆中,到头来,所盼的,也不过是能得一处心安之地,作为最终的归宿罢了。”
他脚步微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街景,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语气愈发低沉:“然则,这‘根’究竟在何处?是生养之故土,是血脉之宗族,还是……心之所向?有时,连自己,亦分辨不清了。”
他这话,像是在感慨自身年老,无法摆脱家族琐事的牵绊,又像是在这秋日黄昏里,触动了内心深处某些更隐秘、更关乎生命本质的思索。
跟在身后的墨尘,闻言脚步亦是一缓,默然不语。
柳明远这声看似寻常的感慨,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那因长期“化凡”而已渐趋平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深远的涟漪。
他想起了自己。
出身寒微凡俗,本应在那个小村落里生老病死,却因缘际会,一脚踏入了光怪陆离、却又残酷无比的修仙界。
从此,故乡成了遥远的记忆,东胜神州那片土地,如今想来已是隔了千山万水,隔着浩瀚的幽魔海,变得模糊不清。
而如今身处的西牛贺州,虽是暂时容身之地,却危机四伏,冥泉老人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这里绝非他的“根”。
他的根,究竟在何处?是那早已回不去的凡俗家乡吗?似乎也不是,那里的记忆大多充斥着苦难与挣扎。
是那虚无缥缈、追求永恒与力量的长生大道吗?大道无情,仙路坎坷,这条路上更多的是孤独、杀戮与未知,又何尝能称之为“归宿”?
一种深沉的漂泊感,在这秋日黄昏,因柳明远一语,悄然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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