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与这凡尘俗世的温情羁绊,在这物是人非、时光流转的景象中,悄然断裂,无声无息。
他回想起这六年:城隍庙雨夜初遇葛洪的惊心动魄,升仙大会上的挣扎与抉择,秘境之中的生死搏杀,宗门内短暂的安稳与暗流,直至最后被无情当作弃子的冰冷现实。
他发现自己对那所谓的正魔之争、宗门兴衰,确实生不出半分归属与牵挂。
这场波及甚广的仙魔乱局,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修行路上遭遇的又一重风浪,渡过去了,便罢了。
宗门视他为弃子,他又何必对宗门抱有幻想?
散修之路,虽更艰险,却也更自在。
心意已决,前路渐明。
东胜神州修真界正值多事之秋,留下恐再被卷入漩涡。
他取出得自虚陵洞府那具坐化枯骨的羊皮地图和那枚黑色令牌。
地图材质古老,指向海外一片模糊的未知区域,标记着几个疑似古修洞府或远古秘境的符号,充满了神秘与诱惑。
令牌触手冰凉沉重,非金非木,上面的纹路古朴玄奥,至今未能参透,显然并非凡物。
“东胜神州虽大,已无我立锥之地。这海外机缘,或许正是天意指引,另辟蹊径。”
墨尘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海外之地,或许能避开此间正魔交锋的漩涡,寻得一线真正的仙缘。
渡海远遁,绝非易事。茫茫大海,风暴、妖兽、迷途,皆是致命威胁。
需有坚固海船、熟悉远海航路的向导,以及足以应对各种风险的准备与实力。
墨尘深知其中艰难,却并未急躁。
他选择在沿海一座名为“望海城”的繁华大邑隐居下来。
依旧化身凡人,利用身上剩余的金银和粗浅的修真手段
如悄然催生些年份不足但药性尚可的普通药材售卖,或医治些凡间疑难杂症,低调而稳定地积累着财富,同时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关于出海商队、远洋海图、海上奇闻的一切消息。
他格外留意那些关于海外仙山、奇异风物的传说,试图从中分辨出可能与修真相关的线索。
这一等,便是又是两年凡尘光阴。
望海城车水马龙,人间两年,于闭关修炼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却足以让城东兴起新的街市,让城南的富商破产败落,让一代人脸上添了风霜,让新的孩童蹒跚学步。
墨尘冷眼旁观着这红尘万丈中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王朝政策的细微变迁,道心如同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愈发沉淀坚实,与这喧闹的俗世也愈发格格不入,疏离感日深。
他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凡俗世界,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终于,他等到了一支由朝廷督办、联合数家大商号组建的庞大船队,宣称要“扬威海外,互通有无”,探索新的航路与贸易机会。
船队规模浩大,舰船坚固,并招募各类奇人异士以应对海上风险。
墨尘凭借这两年积累的财富,化身一名家道中落的药材商人,向船队捐赠了巨资,以及刻意展露出的“精通歧黄之术、略通海外风土”的“奇人”形象。
成功获得了船队“客卿”的身份,赢得一个宝贵的搭乘资格。
临行前夜,月明星稀。
墨尘独自来到城外一处无人的陡峭海崖之上。
海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
下方,漆黑的海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而永恒的轰鸣。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气息的空气,祭出了压箱底的宝物之一——巡天司凌霜所赠的如意梭。
梭身流淌着温润的青光,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优雅。
此梭主要功用在于破禁遁行,但其本身结构极其坚固,蕴含的灵力虽不磅礴却异常精纯,足以护持他穿越部分危险海域,并在真正的生死关头,作为一张出其不意的保命底牌。
这是他此次远航最大的依仗之一。
将如意梭小心收起,墨尘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广袤而熟悉的东胜神州大陆。
目光平静无波,无喜无悲。这里,有他凡人的根,也有他修仙路上最初的伤痛与背叛。如今,俱往矣。
翌日,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庞大的船队在低沉雄浑的号角声中,缓缓驶离了望海港,向着迷雾笼罩、充满未知的远海深处进发。
墨尘站在船舷边,看着逐渐缩小的海岸线,看着码头上送行的人群变成黑点,最终消失。
心中一片宁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前尘旧事,俱已斩断。仙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新的征程,始于这片无垠的蔚蓝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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