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妙地将“自然”与“野蛮”、“无序”挂钩,极力强调“人道”文明、秩序规范的重要性,并指出脱离实际的“道”是空谈,试图将陈骏的观点打为不切实际、甚至危害社会的谬论。这番反驳,引经据典,逻辑清晰,极具煽动性和说服力,席间不少士绅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陈骏感受到对方话语中蕴含的强大压力与煽动力,却毫不退缩,反而迎着他那逼人的目光,向前踏出半步,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公子所言‘以人道补天道’,‘导自然于正轨’,看似有理,然则,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由谁来裁定何为‘正轨’?由谁来执行这‘补’与‘导’?如何确保这‘人道’不曾偏离‘天道’?如何确保这‘补’非是‘篡’?这‘导’非是‘壅’?纵观历史长河,多少暴政苛法,多少荼毒生灵之举,岂不皆是假‘文明’、‘秩序’、‘为民’之名而行?究其根源,便是立‘法’者、执‘法’者自身已先背离了‘大道’,以其自身之私欲、其所属集团之利益,凌驾于众生自然生存发展之权利与需求之上!如此之‘法’,非但不能‘辅相天地’,反而成了阻隔天人、压榨万民、满足私欲的凶器!我道门并非否定一切人间规矩,而是强调,一切规矩之根本,在于‘合道’!合道之法,犹如上古圣王疏导江河,因其地势水性而利导之,看似无为,实则功在千秋;悖道之法,犹如昏君暴吏筑堤壅塞,强令改道,逆天而行,虽得一时的安宁,终有溃决千里、反噬自身之日!今日潞州城内,强权横行,暗流汹涌,百姓道路以目,敢问公子,此间所行之‘法度’,是那因势利导的‘合道’之法,还是那强壅硬堵、危机四伏的‘筑堤’之法?!”
他话锋陡然一转,言辞变得异常犀利,竟将这场看似抽象的哲学辩论,直接引向了当前潞州城血淋淋的现实!直指慕容家在此地的强势作为已近乎“悖道之法”,是引发暗流与不安的根源!这已近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慕容清和慕容家进行赤裸裸的指控!
花厅内瞬间变得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连乐师的演奏也不知在何时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惧,目光在陈骏和慕容清之间来回移动。这小子是真的疯了!竟敢在慕容清的地盘上,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如此尖锐、如此直接地挑战其权威和正当性?!
慕容清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面沉如水,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地锁定陈骏,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混合着怒意与杀机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花厅,让不少实力稍弱的宾客感到呼吸艰难,脸色发白。他缓缓地将玉杯放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大厅中格外刺耳。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骏,”他的声音不再有任何温度,如同冰碴摩擦,带着凛冽的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是在指责我慕容家,在潞州城行事不公,所行之法,乃是‘悖逆天道’之法吗?你在质疑本公子,乃至我慕容世家,是那‘筑堤壅塞’的‘昏君暴吏’吗?”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刻就要崩断!所有慕容家的护卫手已按上了兵刃,眼神锐利如刀,气机死死锁定了场中央的陈骏,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将其碎尸万段!
面对这如山岳般压来的恐怖压力与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陈骏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如同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青松。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毫无惧色地迎着慕容清那杀机四溢的目光,朗声道:“在下不敢妄加指责,更无资格评判公子与慕容世家。只是见潞州城近日风波不断,暗流汹涌,百姓人心惶惶,故借此难得之机,向公子请教,亦是向在座诸位方家求教。法度之行,当如春雨润物,无声而普惠,泽被苍生,令人心服;而非如雷霆震怒,仅凭威压,令人人自危,道路以目。若法度之威,其结果仅是使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暗室之内,冤屈难申,公义不彰。则此法度,恐已渐渐偏离其立‘法’之初心——追求公序良俗与众生福祉,而是远离了‘道’之根本——自然、均衡与生生不息。潞州当下之局,如同治水,是疏是堵,是导是壅,是顺应民心天道,还是逆势而为?公子睿智,洞察秋毫,在场诸位亦皆为人杰,自有明断。”
他并未直接承认指责,而是以请教的姿态,再次强调“法”应普惠、合道的根本理念,并将问题抛回给慕容清及在场众人,言辞看似恳切,实则绵里藏针,将慕容清逼到了一个必须正面回应、无法简单以势压人的境地。
慕容清死死地盯着陈骏,半晌没有说话,花厅内一片死寂,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无形的杀气与理念的碰撞在空气中激烈交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诡异的寂静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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