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巷口传来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笑声。只见张彪在一名贴身护卫的搀扶下,微醺地走来,身上带着酒气,脸色泛红。当两人走到巷子中段时,陈骏从阴影中缓缓一步踏出,无声无息地拦在了路中央。
“谁?!” 那护卫反应极快,厉喝一声,瞬间拔刀出鞘,寒光一闪,已挡在张彪身前,目光锐利地锁定陈骏。
张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醒了大半,待借着微弱天光看清是陈骏时,脸上瞬间闪过惊骇、慌乱与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陈……陈兄弟?你……你怎么找到这……” 他慌忙挥手示意护卫稍安,但那护卫仍紧握刀柄,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张大哥,深夜打扰,实非得已,有要事相商。” 陈骏语气平静无波,目光却如冷电般直刺张彪双眼,那股经过生死淬炼的沉稳气场,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张彪干笑两声,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压低声音急道:“陈兄弟!你……你真是胆大包天!现在什么风声你不知道吗?慕容家的人到处在找你!你我此刻见面,若是被眼线瞧见,你我都得玩完!快走,就当你我没见过!” 他语气中充满了恐惧与急于撇清关系的急切。
陈骏不为所动,直接切入要害,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慕容家要的,从来不止我陈骏一人。他们要的是整个潞州城的掌控权。张大哥,你如今这码头上的家业,在慕容家眼中,不过是暂时寄存、随时可以吞并的肥肉罢了。今日他们可以不动声色地监控清源观,明日,就能以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接管你的码头,清理你的手下。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哥在江湖上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
张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强自镇定道:“陈兄弟休要危言耸听!慕容家家大业大,岂会看得上我这小打小闹的场面……”
“是吗?”陈骏冷笑一声,语气锐利如刀,“若他们真无此意,为何你码头核心伙计中,混入了‘青蚨’的眼线?为何你上月与‘水蛇帮’争夺城西货运线时,对方突然得到不明势力的支持,迫使你不得不让步?这些蹊跷,张大哥难道从未疑心过?”
张彪闻言,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与被说破心事的慌乱。陈骏点出的这两件事,都是他近来如鲠在喉、却又查无实据的隐忧,此刻被赤裸裸地揭开,让他心中骇然,既惊于陈骏消息之精准可怕,更惧于慕容家渗透之深、手段之隐秘。
“眼下之势,非是我求大哥援手,而是你我同在一条将倾之舟上。”陈骏趁势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我不需你与慕容家正面为敌,只望在关键时刻,你能提供一些确凿的消息,或是在某些无关大局、却能决定生死细节处,行个方便,打开一道缝隙。作为交换,我可为你指出潜伏在你身边的两颗钉子,助你清理门户,稳固内部。此外,若我陈骏此次能侥幸度过此劫,他日必有厚报,助你真正掌控这潞州水道!”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直指张彪最核心的利益与恐惧。张彪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他对慕容家的畏惧是真实的,但对权势的贪婪和对地盘的不舍更是根深蒂固。陈骏展现出的实力、胆识以及似乎对慕容家内情的了解,让他看到了一丝黑暗中微弱的火光。良久,他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凑近陈骏,声音沙哑道:“陈兄弟……你……你此话当真?真能指出内鬼?”
“此刻便可告知你一人名姓,另一人,需待你展现诚意后。”陈骏冷静回应。
张彪喘了口粗气,眼神一狠:“好!老子赌一把!但话说前头,若是事不可为,到了要掉脑袋的时候,别怪哥哥我撇清自己!”
“成交。”陈骏点头。他不需要张彪的死忠,只需要他成为一个不稳定的变量,在慕容家看似铁板一块的控制网上,制造一道裂痕。他迅速与张彪约定了几种极其隐秘、一次性的紧急联络方式,并当场说出了其中一个潜伏小头目的名字。张彪听后,脸色更加阴沉,显然信了七八分。
离开张彪后,陈骏并未停歇。他知道,仅靠张彪这一条线,力量单薄且风险集中。他需要更分散、更不易被察觉的“眼睛”和“耳朵”。他想到了那些散落在城中各个角落、香火稀疏、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小道观和偏僻寺庙。这些方外之地,往往因其超然地位而信息渠道特殊,且不易被慕容家这等世俗强权重点关注,或许能成为宝贵的信息源。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陈骏凭借着高超的隐匿技巧和对城市脉络的熟悉,如同暗夜中的魅影,冒险拜访了城中另外两座规模更小、更为破败的道观(如供奉药王的“济世堂”残址)以及一座位于城墙根下、几乎荒废的“土地庙”。他每次出现都极其谨慎,变换装束和身份,有时是云游问道的挂单道士,有时是布施问卜的虔诚居士。他以隐晦的言语警示住持或庙祝,暗示有强大的外来势力可能对方外清修之地不利,提醒他们加强戒备,并留下了只有对方遇到极端情况时才能使用、且无法追踪到他的单向求助信号。他并未要求他们为自己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仅仅是在这片压抑的土壤下,播撒下警惕的种子,并为自己铺设了几条极其脆弱、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收到意外消息的渠道。这个过程险象环生,有两次他都险些与巡逻的“青蚨”暗哨迎面撞上,全靠“弈”意带来的超常警觉和果断应变才得以避开。
当这一切初步就绪,陈骏藏身于北城河一处废弃的乌篷船底,听着河水轻轻拍打船帮的声音,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但内心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如同一个在悬崖峭壁上绣花的工匠,在慕容家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以极大的耐心和胆识,穿针引线,将张彪那充满不确定性的码头势力、几个犹如风中残烛的小庙孤观、以及他自己这个核心,以一种极其松散、脆弱、单向联系的方式,隐隐串联起来。这股力量依旧微薄得可怜,远不能与慕容家正面抗衡,但它不再是完全被动、任人宰割的孤立存在。它形成了一张无形的、若隐若现的暗网,虽然千疮百孔,却终于有了初步的预警能力和极其有限的反击可能。
喜欢对弈世间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对弈世间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