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骏提起“传书”和“幕后推手”,张彪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用戴着扳指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桌面。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几分后怕:“陈兄弟,既然你问起,哥哥我也不瞒你,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情况……确实不太妙,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之前那档子事(指重宝风波)的余毒,根本就没清干净!近两个月,城里确实来了不少生面孔,三教九流都有,行事风格诡秘,不像本地帮派的路数,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他们似乎在暗中疯狂打探你的下落,还有……那件东西的线索。手段非常老辣,我派了几个机灵的眼线去盯梢,结果不是莫名其妙吃了暗亏,就是跟丢了人,连对方底细都摸不到,邪门得很!”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口水,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至于幕后推手……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如今虽然看着有点场面,但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屁都不是!我这点道行,根本摸不到人家的边儿。只隐约听到一些风声,说可能牵扯到州府上面,甚至……是京城那边来的过江龙!这水太深了,深不见底啊!哥哥我这点家当,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所以当初想办法给你递消息,也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千万……千万要小心行事!” 他这番话,透露的信息有限,关键处多用“似乎”、“可能”、“听说”等模糊字眼,既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和知情深度,又极力渲染了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可控性,潜台词无比清晰: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麻烦大到超乎想象,我惹不起,也帮不上忙,你最好自己心里有数,别把我拖下水。
陈骏听罢,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神更显深邃:“多谢大哥坦诚相告。如此看来,这潞州城,如今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了。”
“是啊是啊!”张彪连连点头,脸上又堆起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仿佛感同身受,“所以兄弟你这次回来,一定要万分谨慎!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还是暂时避开这个风口浪尖为妙。” 这句话,几乎是将“不欢迎”和“划清界限”的意图,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桌面上。
陈骏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自有分寸,不会让大哥为难。今日多谢款待与告知,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看出张彪这里已不可能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或者说,对方根本不愿再深入涉险。
张彪也连忙起身,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兄弟说的哪里话!太见外了!既然回来了,有什么需要哥哥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只是……唉,你也知道,哥哥我如今也是身不由己,手下这么多兄弟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要照应……” 他这话,客气周到,但那份急于自保、唯恐惹祸上门的疏远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陈骏不再多言,只是拱了拱手,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张彪亲自将他送到仓库门口,态度依旧热情周到,一路说着“保重”、“常联系”的客套话,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以及目光中难以完全掩饰的如释重负,却清晰可辨。
走出仓库,重新置身于码头嘈杂的人声与浑浊的空气之中,陈骏心中并无多少失落或愤怒,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江湖义气,在绝对的利益风险权衡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如今的张彪,已是一方头目,有了需要守护的坛坛罐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豁出命去搏一把的亡命之徒。他对自己这份敬畏与忌惮并存的复杂态度,或许比虚假的热情与承诺,更为真实,也更能让他看清当下的处境。
他抬眼看着潞州城那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远处鳞次栉比的屋宇,目光幽冷。张彪这条线,已然指望不上,甚至需要提防其为了自保而出卖消息。接下来的路,需要他独自去探寻这“暗流汹涌”下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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