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里面传来张彪那熟悉、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沉稳、也隐隐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的声音。
陈骏推门而入。房间的布置与仓库外部的简陋截然不同,显得颇为气派。地面铺着青砖,一张厚重的梨木书桌占据中央,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账册。两旁是数把雕花太师椅,墙上甚至还挂了一幅色彩鲜艳、寓意“招财进宝”的世俗年画,与这码头仓库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透露出主人身份和心态的变化。张彪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并未起身相迎。他比半年前明显发福了些,脸庞圆润,下颌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但眉宇间那股草莽出身的悍气依旧存在,只是被一层刻意经营的沉稳所覆盖,眼神锐利如旧,此刻正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落在陈骏身上——有惊讶,有审视,有回忆,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忌惮与权衡。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衫,手指上戴着一枚水头不错的翡翠扳指,腰间系着玉带,一副成功商贾的派头。身旁一左一右,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目光如电、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精壮汉子,显然是心腹护卫,实力不俗。
“陈兄弟!果然是你!哎呀呀,真是……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张彪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热情、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笑容,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绕过书桌大步走了过来,作势就要像以前那样拍打陈骏的肩膀,以示亲热。然而,他的动作在即将触及陈骏肩头时,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臂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最终那只戴着扳指的手只是虚虚地在陈骏的臂膀上扶了一下,便迅速收回,转而引向客座的太师椅,“快请坐,快请坐!这一别就是大半年,兄弟你音讯全无,可把哥哥我想坏了!在鄞州那边,想必是另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了吧?” 他话语连珠,热情洋溢,笑容满面,但陈骏敏锐地感知到,那热情浮于表面,眼神深处闪烁的是谨慎的打量、是对他如今深浅的探究,以及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对于不可控因素的忌惮。
“张大哥。”陈骏依言在客座坐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谈不上什么大作为,江湖漂泊,不过是寻一处暂且安身立命之所,苟全性命罢了。倒是张大哥你,如今气象一新,威势远播,这码头上下井然有序,比之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内略显俗气的陈设、张彪身上价值不菲的行头,以及他身后那两名气息不弱的护卫。
张彪闻言,哈哈一笑,笑声洪亮,却似乎是为了掩盖某种情绪,他坐回主位,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亲手为陈骏斟了一杯热茶,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随意:“托兄弟你的福!要不是当初你……唉,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不提也罢,提了晦气!如今哥哥我算是侥幸,在这码头上混出点小名堂,手下也多了一些肯卖命的兄弟,这来往的船只货物,总算能说得上几句话,勉强糊口罢了。” 他话语谦虚,但眉梢眼角那抹志得意满的神色,以及言语中透露出的对地盘和生意的掌控力,却难以完全掩盖。
然而,他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愁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啊,陈兄弟,这日子看着风光,内里的难处也只有自己知道。树大招风啊!你是不知道,自你走后,这潞州城表面是安静下来了,可底下的暗流,就没停过!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哥哥我这点家当,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前些日子,为了争一条货运线,跟‘水蛇帮’那帮杂碎狠狠干了一架,折了几个好兄弟,才勉强压下去……这碗饭,不好端啊!”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帮派间的摩擦、生意上的倾轧、官府的打点不易,眼神却不时地瞟向陈骏,似乎在仔细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又像是在用这些“难处”委婉地划清界限,暗示自身的处境不易,不愿再卷入更大的风波。
陈骏静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并不插话,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他心中如明镜般透彻,张彪这番表演,半真半假。势力的扩张、面临的挑战是真实存在的,但更核心的意图,是试探,是示弱,也是在明确地传递一种信息:我感激你过去的“相助”(更多是危难中的相互利用),但我更忌惮你现在可能带来的麻烦和不确定性,我如今有了自己的基业和牵挂,不希望你的归来打破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影响到我现有的利益和地位。那份敬畏,源于对陈骏可能更加深不可测的实力的未知与恐惧;那份忌惮,则源于对自身好不容易挣来的安稳局面可能被颠覆的深切担忧。
直到张彪将近期“艰难”诉说得差不多了,语气中试探的意味也越来越明显时,陈骏才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直接切入核心,语气依旧平稳:“张大哥的难处,我大致明白了。江湖行走,各有不易。我此次回来,也并非有意给大哥添麻烦。只是前日偶然收到大哥辗转传来的消息,言及城中局势似有变故,有不明势力介入,风波再起,且似乎与我旧事有关。不知大哥可否告知,具体是何情形?那幕后推手,可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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