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道长精舍内,檀香清幽,如丝如缕,盘旋上升,最终消融在午后微凉的空气中。窗外,渐沥的春雨已然停歇,唯有檐角残存的水珠,偶尔滴落在下方芭蕉宽大的叶片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更衬得雨后的庭院格外幽静。方才道长看似随意提及的“伏龙潭异动”与“郡守府悬赏”,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陈骏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深思的涟漪。那确实是一个潜在的契机,一个可能打破目前因欧阳世家之事而陷入的僵局、让他从被动蛰伏转向主动介入郡城事务的转折点。他正凝神权衡其中蕴藏的风险与机遇,思忖着该如何向玄尘道长进一步探听更详尽的内情,精舍外,一阵刻意放轻、却因心绪不宁而略显滞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来者是去而复返的清音。他手中捧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以浸过桐油的厚实油布紧密包裹、边缘还沾着些许未干泥泘与水渍的扁平物件。他神色比先前传达观主口信时更为凝重,眉宇间隐有一丝忧色,快步走到玄尘道长面前,躬身低语,声音压得极低:“观主,刚收到一份紧急传书,是通过……是通过那条极少动用的‘暗线’,从潞州方向加急送来的,指明必须交到陈居士本人手中。” 说着,他将那油布包裹双手呈上,动作谨慎,仿佛捧着什么极其重要又危险的东西。
“潞州?暗线?” 玄尘道长雪白的寿眉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思量,他并未立即接过,而是指尖在包裹上凌空虚按,仿佛在感应其上残留的气息与印记,片刻后,方缓缓接过,目光转向陈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是给你的。此线隐秘,非至关紧要不会启用。”
陈骏心中猛地一凛!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一块巨石!潞州!这个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代表着无尽追杀、血腥逃亡与未解谜团的起点,此刻竟以这种隐秘而紧急的方式,再次粗暴地撞入他凭借清微观庇护才勉强获得的宁静生活!他强压下瞬间翻涌的心绪,那里面混杂着对过往的惊悸、对张彪等人安危的担忧,以及一种“该来的终究躲不掉”的凛然。他上前一步,恭敬地接过那略显沉手、带着远途跋涉的冰凉潮气与泥土腥味的包裹。油布包裹得极为严实,封口处以一种特殊的紫色火漆封印,漆印图案并非官印或常见商号标记,而是一个略显模糊、却让陈骏瞳孔微缩的图案——那是一柄简化的船桨与一道波浪纹交织的印记,风格古朴,带着江湖草莽气息,正是漕帮内部用于极高机密通信的暗记之一,且等级不低!
“多谢观主,有劳清音师兄。”陈骏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指尖触及那冰冷湿滑的油布时,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已悄然顺着脊椎爬升,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封信的内容,绝不会是什么平安讯息,而是预示着风暴将至的警钟。
玄尘道长挥了挥手,清音会意,担忧地看了陈骏一眼,无声退下,并轻轻掩上了精舍的竹扉,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室内再次只剩下陈骏与玄尘道长,空气却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密信而骤然凝固,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这阵风……比老道预想的,来得更急,源头也更出乎意料。”玄尘道长轻叹一声,目光深邃如古井,落在陈骏身上,仿佛已透过那层油布,看到了信中所载的惊涛骇浪,“你且自看。清微观虽为方外之地,但既结此缘,便不会置身事外。若有需处,自有老道与你一同担待。”
陈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感激,知道这是道长最郑重的承诺。他不再犹豫,寻了窗边一方光滑的紫檀木矮几,小心翼翼地用指甲边缘,一点点剔开那坚硬且带有特殊韧性的紫色火漆。油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本用作伪装、书皮磨损严重的《潞州风物志》,而真正的书信,正被巧妙地隐藏在用锋利小刀精心割开又粘合的书页夹层内。信纸是以上等桑皮纸制成,质地坚韧,上面的字迹却潦草、急促,墨迹深浅不一,有些笔画甚至因书写者手部颤抖或心情激荡而显得扭曲、断裂,仿佛是在极度紧张、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仓促写就。落款处,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以朱砂精心绘制、比火漆印记更为清晰的简易船桨标记,笔触凝重,透着一股决绝。
陈骏深吸一口气,凝神阅读。目光扫过字迹,每多看一行,他的脸色便凝重一分,心也随之下沉,如同坠入冰窖。信中的内容,残酷地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甚至更为严峻:
“陈兄弟如晤:一别数月,音讯全无,兄心日夜悬望,犹如火煎。然潞州眼下局势,已非昔日小打小闹可比,堪称危如累卵!自弟远遁后,表面风波似暂平息,实则暗流汹涌,至今已臻沸反盈天之势!先前‘那件重宝’风波余孽未清,近月来,不知何故,竟有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之象!城中莫名多出许多陌生面孔,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看似互不相干,实则皆在暗中疯狂打探弟之下落及‘相关之物’线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更有人四处散播恶毒流言,称弟并非远走,实则携宝潜藏于左近某处,或已与某些隐秘势力勾结,意图搅浑水面,引蛇出洞,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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