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不仅准确说出了契约编号,更直接引用了具体的条款内容,将“不可抗力”这一关键概念抛了出来,一下子将问题的性质从模糊的品质争议,提升到了有契约为据的法律层面。
刁管事闻言,脸色顿时一僵,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嚣张气焰为之一窒。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文书”竟然对那份繁杂的契约内容如此熟悉,而且如此精准地抓住了对他不利的条款。他仓促间强辩道:“哼!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货物成色不佳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契约也没规定有点瑕疵就不能重新议价吧?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以次充好,拿些陈年旧货来糊弄!”
陈骏目光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狡辩,不紧不慢地继续追问,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哦?刁管事质疑货物成色,可有凭据?是依据《大衍织造局·绸缎分等定级例》中的哪一条、哪一款来判定的?您所指的‘折痕’、‘水渍’,是否达到了该例中规定的‘次品’或‘等外品’的标准?若未达到,则仍应按‘上等品’或‘中等品’计价。若贵阁无法出具符合官定标准的检验文书,仅凭管事您口头评定,便欲大幅压价,这……恐怕于理不合,于法无据吧?” 他再次将问题引向了更具权威性的行业标准与法规。
顿了顿,他不给刁管事喘息思考的机会,声音提高了一丝,确保周围所有伙计、学徒都能听清:“再者,根据《大衍商律·货殖篇》第十二款明确规定,‘交易一方无正当理由,单方面恶意压低已成议之价,逾三成者,视为重大违约,另一方有权终止交易,索回货物,并可要求违约方赔偿相当于货值一成之罚金。’ 敢问刁管事,您方才所议之价,较之契约原价,压低了几成?是否已逾《商律》所限之三成?若然,敝号是否可视为贵阁有意违约,并依律向郡守府‘市易司’提请仲裁,要求贵阁赔偿损失?”
他这番话,不仅引用了具体的商律条款,更点出了“恶意压价”、“重大违约”、“罚金”以及“官府仲裁”这些极具分量的关键词,一下子将一场商业纠纷,提升到了可能对簿公堂、影响商誉的严重地步!
刁管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常年与商人打交道,对《大衍商律》和行业惯例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平日仗着“锦绣阁”的势力和自己胡搅蛮缠的本事,鲜少有人敢如此针锋相对、引经据典地驳斥他。他色厉内荏地尖声道:“你……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搬弄律法!我们‘锦绣阁’诚信为本,岂容你在此污蔑!”
“是否污蔑,自有公论。”陈骏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刁管事坚持认为货物有问题,而敝号坚持认为价格应按契约与律法执行。为免伤了和气,也为了公允起见,依在下愚见,不如我们现在就将这批货物封存,连同契约副本,一并送往郡守府‘市易司’,请掌案的官人依据《商律》与行业惯例,派专业的验看师傅来做个公正的裁定。想必‘锦绣阁’钱东家素以‘诚信’闻名郡城,也定然希望此事能秉公处理,以免落人口实,坏了贵号千金不易的声誉吧?” 他再次抬出了“官府仲裁”和东家“钱员外”的声誉,这无疑是击中了刁管事的死穴。
提到“官府”、“市易司”、尤其是“钱东家的声誉”,刁管事彻底慌了神。他深知自家东家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最忌讳的就是与官府打交道惹上诉讼,尤其还是这种明显不占理的事情。若真闹上去,就算最后靠着关系勉强平息,东家也绝对饶不了他这个惹是生非、差点毁了商号声誉的管事!他原本只是想趁机狠宰一刀,中饱私囊,万万没想到踢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刁管事脸色变幻不定,如同开了染坊,偷眼看了看面色已然恢复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笑的周老东家,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目光锐利如刀的陈骏,再瞥了一眼旁边那个手按刀柄、虎视眈眈、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雷老镖头,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他知道,今日别说捞油水,能顺利下台就不错了。他干笑两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哎、哎呀!陈、陈先生言重了!言重了!何必惊动官府,伤了咱们生意人的和气呢!是在下一时糊涂,查验得过于严苛了!周东家此次遭难,确实不易,我们东家也常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这样,就、就按契约原价的九折结算!短缺部分,按市价折算!力资银(运费)一分不少!您看如何?” 这个价格,虽然比原价略低,但已远高于他最初想压的低价,回到了周老东家心理预期的、甚至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陈骏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周老东家,用眼神询问。周老东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连忙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就、就依刁管事所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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