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天气晴好,温暖的阳光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在室内地面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陈骏感觉体内气息顺畅,精神健旺了许多,便推开房门,信步走到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透气。初夏的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清香。只见院角一处荫凉通风之地,一位身穿半旧褐色劲装、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小碟油光发亮的盐水花生,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正小口啜饮着里面清澈凛冽的土酿烧刀子。老者约莫六十上下年纪,一双大手骨节粗大异常,手背上青筋虬结,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与细密的伤痕,左边眉骨上有一道寸许长、颜色发白的陈旧刀疤,为他平添几分悍勇之气。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开阖之间并非精光四射,反而有种历经沧桑后的浑浊,但偶尔流转时,却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顾盼之间自有久经沙场者不怒自威的气势。此人正是商队中那名修为最高、经验最老道、那晚曾带伤力战数名山匪而不退的老镖头,姓雷,单名一个“震”字,江湖人送外号“奔雷手”,不过年岁大了,商队里年轻后生都恭敬地称他一声“雷老镖头”。
雷老镖头见陈骏出来,眼中那丝锐芒一闪而逝,放下酒碗,抱拳洪声道,声若闷雷,却中气沛然:“陈公子,今日气色大好,伤势可稳妥些了?” 言语间带着江湖人特有的爽朗。
陈骏拱手还礼,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有劳雷镖头挂心,托您的福,已无大碍。那晚险境,多亏镖头与诸位兄弟舍命相搏,奋力抵挡,方能支撑到时机出现,晚辈感激不尽。” 他这话说得颇有技巧,既承认并尊重了雷老镖头等人的奋战之功,也含蓄地点明了自己后来的出手并非偶然,而是基于前期的支撑。
雷老镖头闻言,发出一阵洪钟般的大笑,震得屋檐似有灰尘簌簌落下,显得豪气干云:“陈公子太过谦了!哈哈,那晚情形,老汉至今想来犹觉心惊!若非公子你神机妙算,临危不乱,以那等鬼神莫测的手段惊走那帮杀才,我等老少数十口,早已是那乱葬岗上的新鬼了!老朽这把老骨头,走南闯北几十年,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没想到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捡回这条命,全仗公子你力挽狂澜之恩!” 他说得激动,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颤抖,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干净的马扎,“公子若是不嫌老汉粗鄙,身上有烟火血腥气,不妨坐下聊聊?这乡下土酿,劲儿冲,比不上名酒醇香,却最是解乏,正好驱驱这初夏时节骨头缝里的湿气。”
陈骏心中微动。这雷老镖头看似粗豪不羁,实则眼神毒辣,阅历之丰富恐怕远超自己想象,正是他了解外界真实形势、获取宝贵江湖经验与信息的绝佳渠道。他正好也有意探听鄞州郡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消息,便从善如流,在雷老镖头对面的马扎上安然坐下,却婉拒了酒水:“多谢镖头美意,只是晚辈伤势初愈,医嘱忌辛辣刺激,不便饮酒,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身体要紧!” 雷老镖头挥了挥手,毫不介意,自顾自又呷了一口酒,惬意地咂咂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陈骏。他见这年轻人虽面色仍有些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但坐姿沉稳,气息均匀绵长,尤其是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绝非普通书生应有的茫然或怯懦,而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冷静以及洞悉世情的锐利,心中不由暗暗点头,对此子的来历和心性有了更深的揣测。他放下酒碗,用粗壮的手指捏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着,仿佛拉家常般打开了话匣子:
“陈公子年纪轻轻,却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一看便知非是寻常读书人,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此番遭难,想必是时运不济,遇了坎坷。不过这江湖啊,就像这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起起落落寻常事,今天不知明天事,谁也说不准呐。” 他话锋一转,如同老友闲谈般自然地将话题引开:“就说咱们马上要进的这鄞州郡吧,表面上看,是鱼米之乡,漕运枢纽,运河上千帆竞发,码头边商铺林立,端的是繁华富庶,人间天堂。可这平静的水面底下,暗流漩涡,深着哩,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大船都吞喽。”
陈骏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话头,如同虚心请教的晚辈:“哦?晚辈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无所知,还请镖头不吝指点,以免不慎行差踏错。”
雷老镖头见陈骏态度谦逊,眼神专注,谈兴更浓,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如同分享什么机密要闻:“这鄞州郡地界上,最大的地头蛇,毋庸置疑,就是掌控着南北漕运命脉的漕帮。鄞州分舵的舵主,姓冯,名云山,外号‘翻江鳄’,是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角色。听说近来与总舵那边……嗯,关系有些微妙,正忙着在郡城里整合势力,排除异己,闹得是鸡飞狗跳。郡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帮会、镖局、乃至一些地方豪强,日子都不太好过,个个夹着尾巴做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骏一眼,仿佛在提醒他漕帮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水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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