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停顿,观察着张彪的反应,见张彪神色如常,才接着说道:“第一次,此人问起小子前番奉差前往‘济世堂’所购药材的具体种类与比例,言谈间似对药理颇有见解,问得颇为细致。小子心中疑惑,但依实告知,乃是完全依照‘济世堂’孙老郎中依据小子旧伤症状所开方子抓药,小子自身于医道一窍不通,便寻了个由头搪塞了过去。本以为此事已了,不过是一好学学徒的好奇之心。”
陈骏的语气逐渐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凝重:“不料,前日,此人竟再次前来。这次言语……言语却更为蹊跷难解。他不再细究药方,反而说些……说些似玄非玄的话,提及什么‘万物生长有其理’,‘人体小天地暗合大道’,‘气血运行有法可依’之类。小子听得云里雾里。随后,他竟……竟对小子胡乱用药之举,谬赞了几句,说小子所选药材搭配,看似杂乱,却暗合什么‘培元固本、疏泄兼施’之理,不似寻常医家手段。”
说到这里,陈骏适时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混杂着惶恐与不解的神情,看向张彪:“更让小子心惊的是,此人临行之前,提及今日是上元佳节,说城南‘清虚观’外有一处名为‘清风苑’的僻静场所,每月望日,会有一些喜爱医道、丹法之人私下小聚,交流心得。他……他竟开口邀请小子,于今日酉时前往‘清风苑’一叙,言道或能对小子调理旧伤有所启发。”
陈述完毕,陈骏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与忐忑:“小子人微言轻,见识浅薄,自知身份低微,于丹道医理更是门外汉,本不敢应承此类江湖聚会,唯恐言行不当,惹人笑话,更恐失了礼数,为分舵招惹是非。然……然此人两次三番,言语诡异,其自称是‘回春堂’学徒,却又言及随师在山中修行,小子观其言行气度,似乎……并非寻常药铺学徒那般简单。小子思前想后,心中实在难安,唯恐其中有何关碍,或涉及帮外某些……不明势力的窥探,故不敢有丝毫隐瞒,特来禀报张头儿知晓。是拒是允,全凭头儿定夺,小子绝无二话!”
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偶然被卷入、不知所措、忠心耿耿前来请示的卑微角色,巧妙地将“球”完全踢给了张彪,同时重点突出了柳彦的“异常”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不明势力”,以最大限度地激起张彪的警惕心和掌控欲。
堂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在张彪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陈骏身上,但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在思考着更深远、更复杂的东西。陈骏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中审视与权衡的力度,仿佛有冰冷的针尖刺在皮肤上。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那规律的敲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陈骏的心弦上。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是张彪对“酒痴”以及相关旧案远超寻常的关注度,赌的是张彪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接触、了解乃至利用与“酒痴”可能关联势力的机会,赌的是张彪那强大的自信,自信能将一切变数都牢牢掌控在掌心。
终于,那令人心悸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张彪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回春堂’……柳彦……‘清风苑’……”他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仿佛在品味其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和关联。
“你觉得,”张彪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锁定陈骏的双眼,仿佛要直刺他的灵魂深处,“此人为何屡次三番找上你?又为何独独邀你赴这‘丹友之会’?”
陈骏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张彪对他忠诚和判断力的直接考验。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努力思索后的困惑与一丝不确定,谨慎地斟酌着词语答道:“回张头儿,小子愚钝,实在猜不透其中关窍。若说为切磋医术,小子一窍不通,无异于对牛弹琴;若说为其他图谋……小子身无长物,唯一……唯一可能引人注目之处,或许便是前番侥幸,与那日宴席上闯入的醉癫文士……有过一面之缘,饮过一壶酒。小子斗胆揣测,此人……及其背后之势,是否与此事有关?” 他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向“酒痴”,这是张彪最敏感、也最关注的焦点。
张彪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快如流星,他并未直接回答陈骏的猜测,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哦?那你自己呢?你想去吗?”
陈骏立刻露出惶恐之色,连忙摆手,语气坚决地表明立场:“小子全凭张头儿吩咐!小子只知谨守本分,在分舵内安心做事,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此类江湖聚会,人员混杂,深浅难测,小子唯恐言行不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坏了帮中规矩,更辜负了头儿一直以来的信任与庇护。小子宁愿留在分舵,绝不踏足是非之地!” 他以退为进,极力贬低自己的意愿和能力,将决定权完全上交,凸显自己的忠诚与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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