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的夏天,我又被锁在柴房里。发霉的稻草粘在脸上,胃里空得发疼,外面传来父亲和人赌钱的吆喝声,还有母亲尖利的咒骂。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饿死在里面时,柴房的木门被人一声推开了。
逆光里站着个瘦高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拎着个铁皮饭盒。是林应。
他皱着眉看我,鼻子里发出的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妈让我给你送饭。
饭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热气腾腾的。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渣掉得满身都是。他就站在旁边,一会儿踢踢脚下的石子,一会儿扯扯衣角,像是多看我一眼都觉得麻烦。
你家没人管你吗?他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我嘴里塞满馒头,摇了摇头。
他又问:他们总打你?
我还是摇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原来被人打是可以说的,原来饿肚子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沾满稻草的头发和脸上的淤青,眉头皱得更紧了。临走时,他丢下一句以后我妈让我来,我就来,语气硬邦邦的,却不知怎么,让我觉得柴房好像没那么黑了。
从那以后,林应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是拎着饭盒,有时是抱着干妈做的新衣服,有时什么都不带,就站在柴房门口看我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
有一次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我的额头。睁开眼,看到林应蹲在我身边,手里拿着块湿毛巾,动作笨拙地往我脸上敷。他看到我醒了,吓了一跳,毛巾掉在地上。
我妈说这样能退烧。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耳朵红得厉害,你...你别告诉你妈我来过。
我烧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他蹲在那里,阳光透过柴房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天他没走,就坐在我旁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门口,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十岁那年的学校运动会,我被几个男生推倒在泥坑里。新穿的衣服沾满了污泥,膝盖磕出了血,疼得我直掉眼泪。他们在旁边拍手笑,说没人要的野种。
就在我以为自己又要像往常一样忍过去时,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干什么?
林应站在不远处,背着书包,脸色阴沉得吓人。那几个男生平时挺怕他的,讪讪地想走,却被他叫住了。
给她道歉。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男生们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林应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看我的膝盖,眉头拧成了疙瘩。
为什么不还手?他问,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咬着唇,说不出话。在沈家待久了,早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好像被欺负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笨拙地披在我身上,然后背起我往家走。他的背很瘦,却异常稳,我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就告诉我。他突然说,声音闷闷的,我是你哥哥,他们不能欺负我妹妹。
那天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脚步很稳,像是在走一条无比重要的路。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突然觉得,有个哥哥,好像真的不一样。
也就是从那天起,林应开始以的身份,强势介入我的生活。有人敢在背后说我坏话,第二天就会被他堵在巷子里教训;老师让我罚站,他会直接闯进办公室说她身体不好;甚至连我作业本上的红叉,他都会一笔一划地帮我改过来。
他对我好,却又总是别别扭扭的。给我送零食时会说我妈买多了,帮我写作业时会说看你笨的,带我去看医生时会说我妈让我来的。可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干妈让他做的。
有一次我问他:林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正在给我削苹果,闻言手顿了顿,苹果皮断了。他把苹果塞给我,转过头去,声音闷闷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阳光落在他红透的耳朵上,像染上了一层胭脂。那时候的我还不懂,那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心动。
十二岁那年,干妈突然走了。
葬礼那天,我穿着干妈生前给我做的白裙子,站在灵堂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林应就站在我旁边,面无表情,拳头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晚上,他把我拉到阁楼里,从床板下摸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还有一张我们小时候的合照——我笑得一脸傻气,他皱着眉,却偷偷把半个包子往我手里塞。
以后我养你。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你跟我过。
我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从那天起,林家就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却也更细心。会记得我不吃葱姜,会在我来例假时提前备好红糖水,会在我做噩梦时整夜不睡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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