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穿透金陵午后的湿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钝响,在贡院上空久久回荡。考场内的考生们也都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离开考场,贾环随着人流走出朱漆大门时,抬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指尖触到的下颌线比来时锋利了许多。他对着阳光眯了眯眼,舒展了下僵硬的四肢,嘴角牵起的弧度里掺着几分释然。
这三场九天的煎熬,他是真真切切熬过来了,若非他这几年坚持习武,又提前准备了薄荷、参片等药材肯定是扛不住的。一阵微风卷着槐花香掠过,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出了声。这笑意里没有多少志在必得的张扬,倒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望见了驿站的炊烟。
刚刚走出大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有考生晕倒了!”回头只见人群中一阵骚乱,巡查的士兵抬着一个人出来,贾环看到那被抬出来的蓝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赵凡,贾环急忙上前探查,士兵正欲阻止,贾环道:“我是此人的朋友!还容我查看一下!”士兵将赵凡抬至大门外的阴凉处,贾环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赵凡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呼吸微弱,贾环伸手把了下脉搏,原来是体力不支,再加连日待在闷热的考棚之中,中了些暑气。
诊脉完毕,贾环急忙命元宝将赵凡的嘴掰开,在舌底放了两片参片;又解开赵凡的已经湿透的衣衫,最后取出薄荷膏在赵凡太阳、风池等穴位轻轻涂抹按摩,让元宝用扇子轻轻给他扇着,这一番操作看的周围众人一阵赞赏,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赵凡才悠悠转醒。
赵凡慢慢睁开眼睛,当他看清身边的的人是贾环时,用微弱的声音道:“多谢贾兄,又救了我一命。”说完直觉口中有些苦涩,贾环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给他喂了两口水,贾环缓缓说道:“赵兄,先将舌下的参片咽下再说。”
赵凡这才知道,原来嘴中的苦涩是参片,连忙忍着苦涩咽下,又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元宝的搀扶下方才稳住身形,赵凡对着贾环说道:“贾兄几次三番伸出援手,赵某无以为报,请受赵某一拜!”说完就要给贾环磕头。
贾环一把拦住欲要下跪的赵凡:道“赵兄,使不得!你我本属同科,理应相互照应。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说完,让元宝扶起赵凡,三人向不远处的茶肆而去。
这一幕恰巧被一众主考官看到,林如海、王颜等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的看着贾环三人离去,其余众考官皆暗暗赞赏贾环的人品尚佳。
李子通倒是意外的很,一脸吃惊的对着林如海问道:“没想到这贾环还懂医术?”
林如海笑道:“环儿的医术可不止于此,当初我身染重疾,命在旦夕,所亏环儿所用刺血之法,方才捡回一条命。我的身体也是靠着环儿配的药,才慢慢好起来的。”
李子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果有此事!我说去年还听说你身子欠佳,前几日见你倒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哪有半点病态,我还纳闷。原来是遇到‘高人’了。”遂看向贾环的背影感叹了一声:“我说兰儿对他这个三叔推崇备至,原来他不仅文武双全,还精通医术,更难得是这份人品。”
林如海笑了笑,转身对着众人说道:“好了各位大人,我们也该回去阅卷,此次阅卷定要秉持公正之心,严苛些没关系,千万不可辜负了圣恩。”说完带领众人回了贡院,贡院的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再一次关闭,等下次开启之时便是决定诸多考生命运之时......
贾环带着赵凡在茶肆坐下,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赵凡吃了些点心,渐渐恢复了气力,苦笑道:“真没想到十年寒窗,竟然差点在这乡试上送了性命。果然这‘龙门’不是那么容易跃过去的。”
“如此说来赵兄可是要一飞冲天了!”贾环笑道。
“此话怎讲?难不成贾兄除了医术还精通相术不成?”赵凡笑着问道。
“精通相术不敢当,但是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贾环说道。
“哈哈,那就多谢贾兄吉言。若赵某能够飞黄腾达,必定报答贾兄的救命之恩。”赵凡笑道,二人又说笑一阵,不觉间已经日近西山,赵凡起身对着贾环道“贾兄,时辰不早了,我应该回云锦坊了,待到放榜之日,我等再相见。”
贾环也起身说道:“赵兄保重!放榜之日再见!”二人拱手分别......
月至中天,贡院之内依然灯火通明,林如海、李子通、陈平、王颜等一众考官还在紧张的挑灯阅卷,有下人为几人端上茶水点心。
李子通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端起茶水正准备喝上一口,就听王颜大叫一声“妙啊!”这一嗓子吓得李子通险些摔了茶碗,茶水撒了一身,没好气的道:“王大人何事,吓了我一跳!”林如海等人也是一脸狐疑的看着王颜。
王颜将书卷拿到李子通、林如海二人跟前,激动着说道“二位大人请看这篇《家国论》,开篇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破题,又引出‘民以国为家,国以民为基’最终提出安民固国之策,真乃好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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