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之夜,月色如霜,寒气如刀。
北陵台下的地宫,比任何一个冬夜都要酷寒。
阴风从甬道深处怒号而来,卷起千年尘埃,扑打在沈流苏的面颊上,带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陆公子和几名红娘子死士手持火把,在身后百步之外结阵警戒,将唯一的退路牢牢守住。
偌大的主墓室,只余沈流苏一人,和她肩上气息奄奄的白鹤。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森然的陪葬品,径直落向墓室正中那尊与众不同的紫楠木棺。
没有繁复的雕花,没有奢华的鎏金,棺盖之上,只用最古朴的篆文,刻着两个字……贞婉。
母亲的名字。
沈流苏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木纹上轻轻抚过,仿佛能透过这厚重的棺木,触摸到那个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温暖怀抱。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那沉重的棺盖奋力推开一角。
“吱呀……”
尘封了近二十年的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没有预想中的骸骨,棺中只有一件叠放整齐的宫装,虽然颜色早已褪败,但那领口袖角用金银丝线绣出的“双蝶绕兰”图样,依旧清晰可辨。
这是沈家女眷独有的标记。
就在沈流苏探身,想要细看那宫装的瞬间,异变陡生!
“嗬……嗬嗬……”
四周原本静立不动的陪葬俑群中,竟有数道黑影猛然站起!
他们不是陶俑,而是穿着前朝臣子服饰的活死人!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双目空洞无神,被一层浑浊的血丝覆盖,嘴角流下混合着涎水的黑色液体。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齐齐锁定在沈流苏身上,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点灯人……来了……”
“该……烧……新香了……”
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便如提线木偶般,迈着诡异步伐,疯了一般朝沈流苏扑来!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正是那股她曾在云隐身上闻到过的,彼岸花腐蚀心智后的邪恶香气!
“退!”沈流苏厉喝一声,身形急退。
肩上的白鹤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骤然振翅,迎着最前面的几道黑影俯冲而去!
它本就元气大伤,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羽翼如刀,划破沉滞的空气。
火光映照下,那雪白的羽尖竟带起了一丝微弱的金光——那是罗盘中残存的香魂与神鸟精魄在危急关头产生的共鸣!
“噗!噗!”
几声闷响,被白鹤羽翼扫中的傀儡应声倒地,胸前竟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脓血。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交锋瞬间,一股比彼岸花香更淡,却阴毒百倍的松墨香,无声无息地从主棺后方的“镇魂炉”底座渗出,如细小的毒蛇,顺着地砖的缝隙,沿着地脉朝四面八方悄然扩散。
沈流苏的鼻翼猛地一缩,心头警铃大作!
不好!这是云隐的后手!“千里传香”!
此香非熏非燃,而是以水为媒!
这股香气正通过地宫连接整个皇城供水系统的暗渠,将那秘制的“梦魇蛊香”注入每一口井、每一条溪流、每一处水源!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转身便欲撤离,可一股突如其来的晕眩猛地攫住了她。
喉头一甜,腥热的液体上涌,眼前瞬间发黑。
已经晚了!
哪怕只是呼吸间吸入了微乎其微的一丝,这霸道的蛊香也已瞬间触发了她体内那道独特的血引,反噬之力如山洪海啸,顷刻间冲垮了她的五脏六腑!
意识在飞速抽离,身体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在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沈流苏凭借着调香师的本能,将冰凉的手死死按在了腰间的罗盘之上。
香魂共鸣骤然开启!
她的脑海中,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瞬间浮现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血色红线。
那红线自她脚下的地宫深处延伸而出,沿着宫墙水道,如蛛网般迅速分裂成七支主脉,狰狞地刺向后宫各主殿、御膳房、大小井台,甚至……直指养心殿!
萧玦有危险!
不,是整个皇宫都有危险!
沈流苏拼尽最后一丝清明,用指甲在罗盘光滑的背面,以血为墨,飞速刻下四个字……逆香四象位!
随即,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不偏不倚地喷在罗盘中心!
“白鹤……归阵!”
沙哑的低喝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整个人软倒下去。
“唳……!”
白鹤发出一声贯彻地宫的长鸣,放弃了与傀儡的缠斗,双爪闪电般抓起那浸满鲜血的罗盘,化作一道白光,冲向高台上的七星香炉。
它以鸟喙精准地衔住罗盘指针,猛地将其嵌入香炉七窍之一的“天枢”位铜芯凹槽之中!
刹那间,那本已熄灭的镇魂炉内,炉火竟以诡异的姿态逆向重燃!
满炉的灰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在空中高速旋转,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灰色香盾,轰然扩散开来,暂时将那外溢的蛊香死死压制在了地宫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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