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完成了最后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缓缓靠回椅背。
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猛地俯身,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溅在身前的地图上,将那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脉,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将怀表紧紧、紧紧地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然后,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头无力地垂下。
“组长!”
听到异响冲进来的苏景行和周明远,看到的便是肖玉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景行急忙开车送他去医院。
汽车上,肖玉卿靠在周明远身上,紧闭眼睛,手掌紧紧握着怀表按在胸口。
云净……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失约了……
愿你能……铸成利剑,荡平寇仇......
愿你……得见曙光......
愿你……平安......
云净......别了......
肖玉卿弥留之际,气息已微不可闻,他用尽最后力气攥住周明远的手,断断续续地嘱托:“……明远,我……我的死……别让他知道……就让他以为……我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周明远泪流满面,重重点头:“玉卿,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肖玉卿努力看向窗外,深秋的渝州天空是灰蒙蒙一片。
而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一点点地,熄灭了。只有那紧握着怀表、贴在心脏位置的手,至死,也未曾松开。
而在千里之外的延安,正在主持技术会议的罗云净,话音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的绞痛让他瞬间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云卿同志?”身旁的小虎连忙扶住他。
罗云净摆了摆手,强压下那阵莫名的心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南方阴沉的天际。
胸口那枚贴身戴了多年的铜钱,在那一刹那,变得冰冷刺骨。
玉卿......
渝州的秋雨,下得无边无际,将天地都浸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湿冷。没有讣告,没有治丧委员会,军事委员会特别点验督察组肖玉卿组长的葬礼,在一场刻意维持的低调与寂静中进行。
灵堂素白,正中悬挂着他身着中将礼服的遗像。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具厚重的棺木上,平整地覆盖着一面青天白日国民党党旗——这是军事委员会对直属机构长官的哀荣,也成了肖玉卿潜伏生涯最后一层、也是最极致的一重伪装。
棺木是合上的。赛克特医生出具的死亡证明上写着“肺部感染引发全身性器官衰竭”。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那棺木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中将军装,苍白的手指,以一种无法分开的姿势,紧紧攥着胸口——那里,贴着他心脏的位置,放着一枚冰冷的怀表,表壳内侧,刻着一个无人能懂的符号。
何应钦送来了手书挽联,陈诚系的一位要员亲自到场,停留了不到十分钟。军令部、军政部、各厅司的同僚们络绎不绝,在棺木前鞠躬、上香,说着“玉卿兄一路走好”、“党国失一栋梁”之类言不由衷的悼词。苏景行和周明远一身缟素,作为家属,向每一位来宾机械地还礼。
曹彦达顺着人流上前对苏景行和周明远表示节哀顺便,快速地和周明远交换了眼神,便离开了。
人群散尽后,宅子里彻底空了。只剩下苏景行、周明远,以及赵大勇几名绝对可靠的“丙组”成员。
“都安排好了?”苏景行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按他留下的地点,在山里,很安静,能看到长江。”周明远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没有扶灵的队伍,没有哀乐。一辆黑色的汽车载着棺木,在“丙组”车辆的护卫下,无声地驶向城外。雨刮器徒劳地在车窗上划动,前方是迷蒙的、被雨水笼罩的山路。
下葬的地点,是肖玉卿很久以前通过秘密渠道购置的一小块私人山地,僻静,荒凉,却能遥遥望见脚下奔流不息的长江。几个“丙组”的汉子,如同沉默的磐石,用铁锹在泥泞中掘开一个深坑。雨水混着泥土,气息沉重。
当棺木被绳索缓缓放入土中时,苏景行终于无法抑制,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周明远则上前一步,抓起一把混合着雨水的冰冷泥土,死死攥在掌心,直到指节发白。
他没有将泥土撒下去,而是俯身,将那把冰冷的湿土,轻轻放在了棺盖上,仿佛是一个最后的、无言的触碰。
看着棺木被一点点掩埋。
“走吧。”周明远直起身,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交代的事,还有很多没办完。”
“苏长官,周长官。”赵大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
两人看向他。赵大勇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泪水,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组里的事,柱子能顶起来,他一定能完成肖长官的遗愿。我年纪也大了,想留在这儿,陪着肖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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