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净回到兵工厂,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立刻重新投入工作。那份沉稳镇定,让原本有些人心浮动的工人们也迅速安下心来。只是偶尔在无人处,他的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当晚,他接到一个意外来电。是陈兆谦府上的管家打来的,语气客气,只说陈先生邀他明日傍晚过府一叙,“尝尝新到的龙井”。
罗云净心中一动,立刻应下。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客厅窗前良久,思考着这次邀请背后的深意。
次日下午,他提前结束工作,仔细收拾妥当,驾车前往宁海路。
陈公馆依旧幽静,陈兆谦在书房接待了他,神色比电话里显得更为舒缓。
云净来了,坐。陈兆谦亲手沏茶,动作优雅从容,碧绿的龙井在白瓷杯中舒展,香气氤氲,听说你被隔离审查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劳世伯挂心,本部也只是例行公事,已调查清楚了。罗云净谨慎回答,双手接过茶杯,感受着温热的触感。
陈兆谦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沪上那边,热闹得很呐。几条小鱼小虾落了网,水搅浑了,反而让有些人看清了深浅。”他轻轻吹着茶沫,似是不经意地道,“对你舅舅的调查结束了。虽然位置不保,但人总归没事,说不定,经此一遭,还能更进一步。”
罗云净心中巨震,面上却不敢过分显露,只是适当地露出欣慰之色:“那真是万幸,多谢世伯关怀。”
“嗯,你舅舅是个人才,党国需要他这等熟悉业务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陈兆谦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罗云净身上,“至于你,云净,既然你这边已调查清楚了,与你无干,你就踏踏实实待在研究室。至于筹备处.....那边水也不浅,不去也罢。你这样的专业人才,在哪里都能站稳脚跟。有我看着,没人能轻易动你。”
这番话,几乎是明确的保证。罗云净立刻起身,郑重行礼:“云净明白。定不负世伯期望。”
离开陈公馆时,华灯初上。罗云净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陈兆谦的话在他脑中回荡。舅舅转危为安,甚至可能因势利导,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压在他心头最重的一块巨石似乎移开了。
但他并未感到完全的轻松。陈兆谦的庇护清晰而有力,却也意味着他将来更深地绑在这条船上。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无论如何,事情暂时是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罗云净几乎长在了兵工厂。他比以往更加严格,对每一个细节精益求精。工人们私下玩笑说,罗工的眼睛比那测距仪还亮,什么都瞒不过他。第二批一百套测距仪,就在这种极致追求下,以惊人的速度和无可挑剔的质量,提前两天完成了全部组装调试。
验收那天,廖永兴亲自带队,本部也派了专员前来。测试数据完美,甚至优于首批。廖永兴激动得连连拍打罗云净的肩膀,本部的专员也面露赞赏。
看着整齐排列、即将启运的装备,罗云净站在车间门口,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
风暴未歇,只是暂时绕开了他。而他也已不再是那个仅会埋头于图纸的工程师。
回到寓所,罗云净接到了舅舅沈国钧从沪上打来的长途电话。线路杂音沙沙,但沈国钧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平静。
云净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厚,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沧桑,我没事了。调去经济研究署,算是离开了风口浪尖,也是个能做些实事的清静地方。
沈国钧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这次的事情,说来也是侥幸。调查过程中,反倒揪出了几个真正的大问题。我在这个位置上这些年,太过专注于业务,对身边的人事确实疏于防范...这次也算是个教训。
舅舅平安就好。罗云净轻声道,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啊,总算...总算是有惊无险。沈国钧叹了口气,语气转而严肃,你自己在金陵,一切小心。务必谨言慎行,但也不必过分畏缩,你的才干就是最大的护身符。记住,无论到哪里,都要保持专业的水准和操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柔和了些:你父亲那边,我已打过电话,让他不必再日夜悬心。你母亲这些日子担心得睡不好,现在总算能安心了。你好好的,就是对你母亲和你父亲最好的回报,保重!
舅舅也请多保重。罗云净轻声回应,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您的咳嗽又犯了吗?记得按时吃药。
老毛病了,不碍事。沈国钧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到了新地方,我会继续关注经济金融方面的研究。说不定哪天,咱们舅甥二人还能在事业上有所交集。
听着舅舅的话,罗云净心中最后一丝悬荡也稍稍落下。他知道,这场席卷沪上的风暴,对于沈家而言,算是暂时过去了。但挂断电话后,他站在电话旁良久,思考着舅舅话语中那些未尽之意和深藏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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