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兴一听,注意力立刻被“任务紧急”和“一个人盯下来”所吸引,再加上罗云净成功解决了问题,这点小插曲在他看来无伤大雅,反而显得罗云净敢于担当。他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哎,我当什么事呢!一个临时学徒工,身子骨弱禁不起颠簸也正常,你处理得对,难不成还让人带病干活?没事没事,人没事就行!活儿干成了比什么都强!回头我跟行政科说一声,把这事记一笔就完了。”
这个小疑问被罗云净自然流畅地化解,廖永兴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成功的喜悦上:“老刘,以后你们厂再有啃不下的硬骨头,直接找云净!”
罗云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地笑着:“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廖工您的信任和厂里老师傅们的手艺,我再多的想法也落不了地。”成功的喜悦冲刷着连日来的压力和疲惫。这种依靠技术和努力获得的认可,干净、踏实,让他心生暖意。
回到技术研究室,廖永兴兴冲冲地拿着一份文件来找他:“云净!好消息!兵工署和参谋本部都对这次项目非常满意!还有,国防设计委员会筹备处来函,点名要借调有经验的工程技术人才参与初期规划!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罗云净心中猛地一动。国防设计委员会,这个名字他听舅舅提起过,是参谋本部旨在统筹国家重工业和国防建设即将成立的要害部门。能进入其中参与顶层设计,无疑是极大的机遇和肯定。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脱口答应时,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倏地闪过:申城信托仓库角落里那些被帆布覆盖的冰冷轮廓;舅舅沈国钧那句沉缓的警告“……背后的手太长……”;甚至那个深夜,青年肩头洇出的血色和坚定眼神背后所对抗的无形巨网……
如果连央行信托仓库那样严密的地方都存在如此黑幕,那个即将成立的、权力更大的委员会,难道就是一片净土吗?自己一个毫无背景、只懂技术的工程师,贸然卷入高层博弈,是福是祸?他的一腔热血和所学,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用于建设,而非沦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罕见地犹豫了,脸上的喜色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沉静取代。
廖永兴看出他的迟疑,颇为意外:“怎么?云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进了那里,你的才华才能真正施展,不比在我们这个小研究室强百倍?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
罗云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踏实:“廖工,万分感谢您的栽培和推荐。只是……这次项目让我深感自己在实践经验和解决具体问题方面还有很多不足。委员会规划的是宏图伟业,更需要扎实的根基。能否让我在研究室再多待一段时间,把手头几个跟进的项目做完,积累更多一线经验?而且……我刚回国不久,家母多次电话催促,也想先回海城一趟探望母亲,免得她挂心。”
廖永兴虽然觉得可惜,但罗云净的“踏实”、“孝心”和“严谨”反而更让他欣赏,这正是一个优秀工程师该有的品质。他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也好,年轻人不浮躁,沉下心来夯实基础,难得。那你先把手头的项目收尾,委员会那边我先帮你回话,就说你暂时脱不开身,但一定把你列为首批推荐人选。”
“谢谢廖工理解!”罗云净真诚地道谢,心中却松了口气,也有一丝莫名的怅然。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拖延的合理借口,却也清楚,有些问题,并非逃避所能解决。
送走廖永兴,罗云净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技术的世界纯粹而令人安心,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只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了。那个深夜闯进他车里的青年,那个肩头染血却目光坚定的身影,舅舅那句“背后的手太长”,像一根根细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再对窗外的世界完全闭上眼睛。
他下意识地拿出纸笔,开始勾勒一些机械传动结构图,但笔尖却不由自主地笔尖却不由自主地在图纸空白处写下了几个词:“精密机床……战略物资……罚没……流向……”
他猛地停下笔,将这些字迹重重涂黑。
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金陵的夕阳透过窗格,在罗云净的图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指尖的铅笔停顿在那团无意识涂黑的墨迹上,心神不宁。窗外市声遥远,却盖不住内心渐起的波澜。成功的喜悦淡去后,一种更深沉的茫然若隐若现。他索性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决定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搁置。至少,眼前还有确切的工作需要完成。
他起身去找廖永兴,确认了后续几台测距仪的修复排期和材料清单,又去库房清点了库存零件,将需要补订的目录仔细列好。这些具体而微的事务像锚点,暂时将他拉回熟悉而安稳的技术世界。直到下班时分,他才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北平路的寓所。
陈妈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见他回来,一边张罗着端菜,一边絮叨着街坊琐事。饭桌上,罗云净看似随意地问道:“陈妈,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人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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