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种子依旧沉默，但张自在能感觉到，它并非沉睡，而是在更深处……观察，学习。学习系统的运行模式，学习那些“失败变量”的轨迹，甚至，在学习他——张自在这个“变量”本身，在面对这些终极真相时的反应。
这感觉，比它聒噪的低语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投向眉心那曾发热的位置。神识轻轻触碰，没有引发具体的记忆画面，却感受到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倾向性”。就像指南针的微颤，并非指向明确地点，而是对某种“类型”的信息，产生微弱的吸引。
“这印记……在引导我关注‘协议’、‘创造初衷’、‘错误根源’相关的信息……”张自在若有所思。他放开神识，让这份微弱的“倾向性”如同探测器，扫过微光号外部那浩瀚而悲怆的记忆坟场。
无数破碎的光影与噪音掠过。
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混沌噪音，或是过于个人化、与“协议”无关的悲欢离合。
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稀薄、散落在庞大垃圾场各处的、特殊的“信息尘埃”。
它们并非完整的记忆晶块，更像是某种庞大“协议文本”或“设计蓝图”在崩溃、被撕碎、被反复格式化后，残留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纸屑”。
神识在这些“纸屑”间艰难地穿行、拼凑。消耗巨大，收获却微乎其微。
他“看”到：
一枚残符，形似某种复杂的约束性契约，边缘有灼烧痕迹，散发着“不得逾越”、“维持稳定”的冰冷意蕴。
半句扭曲的祷文或指令，字迹已无法辨认，但残留的意念是“为护佑……隔绝……外之灾……”
一角结构图，描绘的似乎是某个庞大“容器”或“滤网”的局部，充满了精密的几何美感，却又有几道明显的、仿佛后期添加的、粗暴的“补丁”线条。
这些碎片过于零散，过于古老，蕴含的信息量又过于庞大晦涩，以张自在目前的状态和神识强度，根本无法解读，只能感受到它们那种与当前轮回系统同源、却更加……古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初衷的气息。
这与阿月推测的“古佛可能是修复者”隐隐吻合。
就在他神识近乎枯竭，准备放弃时，那点“金蝉子印记”的倾向性，突然指向了坟场极深处、一个他之前未曾留意的、异常“平静”的角落。
那里没有漂浮的晶块，没有激烈的光影。只有一片淡淡的、仿佛灰烬般的“信息尘埃”均匀铺开，中心处，静静悬浮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记忆碎片。
那是一具“尸骸”。
一具由纯粹信息结构凝结而成的、已经彻底失去活性、呈现出灰败石质的巨佛残躯。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某个庞大“协议”或“程序”的“化身”或“执行终端”，在彻底崩溃死亡后，残留的“空壳”。残躯保持着跏趺而坐的姿态，低首垂目，面容模糊，却依然能感受到一种耗尽一切后的疲惫与寂灭。其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规则的裂纹，裂纹中隐约可见早已凝固、不再流动的暗淡符文。
而在这“协议尸骸”的心口位置，有一个贯穿性的、边缘极不规则的“伤口”。伤口处没有任何能量或信息残留，只有一种绝对的“缺失”感，仿佛构成它的最核心指令或权限，被暴力地“挖走”了。
金蝉子的印记在此处产生了最强烈的共鸣与……悲戚。
张自在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没有危险，只有无尽的死寂与哀伤。他试图从那灰败的石质表面读取任何信息，但一无所获。这具“尸骸”已经彻底“格式化”了，连残留的数据尘埃都几乎消散。
唯一的异常，是那心口的“伤口”。
他的神识轻轻拂过伤口边缘。
一瞬间——
不是信息，不是画面。
而是一种跨越了无法计量时光的、无比遥远的、冰冷的回声：
“协议……核心……被污染……剥离……错误……无法逆转……”
“启动……隔离……沙箱……循环测试……寻找……净化……”
“代价……吾等……将成为……协议本身……失去……自由……”
“为阻……外灾……蔓延……值得……”
回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充满了噪点，仿佛来自信号极差的古老电台，且迅速衰减、消散。
但其中蕴含的决绝、牺牲与深重的无奈，却如同冰冷的箭，刺入张自在的神识。
他猛地收回神识，睁开眼睛，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
“张自在？你怎么了？”守在静室外的莉亚感应到波动，推门进来。
张自在喘息几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中却充满了震惊与了然。
他明白了。
至少明白了一部分。
“阿月！”他起身，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计算‘坟场链’了。”
他走到主控室，指着星图上那个坐标方向，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直接去‘伤疤’深处，去那个‘秩序奇点’。”
“那不是系统的‘控制中枢’。”
“那是古佛文明留下的、一个为了‘隔离’或‘净化’某种更可怕的东西而建立的‘实验场’兼‘牢笼’。而轮回系统，西游协议……可能只是这个牢笼的‘自动化看守’和……‘净化程序’。”
“灵山……”他想起悟空最后的警告，声音低沉下去，“恐怕不只是服务器或启动按钮……它很可能，是这个‘净化程序’的……最终执行终端，或者……是那被‘污染’或‘剥离’的‘协议核心’……如今的……寄居地。”
船舱内，一片死寂。
只有昏迷的沙僧，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梦魇中的呻吟。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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