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是奈何桥畔唯一的温度,粘稠、湿冷,带着忘川河底淤泥与无尽怨愤共同发酵出的腥腐气,永无止境地吹拂。桥下,浊黄色的河水翻涌着,不是人间的浪花,而是一只只绝望伸出的、半透明的手臂,扭曲着,抓挠着,试图攀住什么,却最终只能在呜咽声中重新沉没。河面上,零星散落着几盏残破的河灯,烛火早已熄灭,如同被遗弃的躯壳,随波逐流,直至彻底散架,被吞没。
我就“住”在这桥墩之下,一片被阴影和湿气浸透的角落。三百年了。对于地府而言,三百年或许弹指一挥,但对于一个渴望脱离这片苦海的孤魂而言,每一天都是凌迟般的煎熬。我没有像样的“家当”,只有身下这一小片还算干燥的岩石,以及怀里那几张薄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冥钞——这是去年中元节,阳间一个大概早已出了五服的远亲,漫不经心烧化下来的。那微弱的信仰力,连让我在排队领取孟婆汤(那队伍长得令人绝望)时往前挪一寸都做不到。
周围并不寂静。新死的鬼魂在鬼差的鞭挞下发出凄厉的哭嚎,铁链拖过桥面的声音刺耳磨人。更有一些积年的老鬼,或是放弃了投胎念想的,或是如我一般看不到希望的,在角落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或冷笑。它们的形体大多残缺不全,带着横死时的惨状,在这片昏沉黯淡的天光下(地府没有日月,只有永恒不变的、压抑的灰黄色),显得格外狰狞。
“下一个!快点!”粗哑的呼喝声从桥头传来,是一个穿着皂隶服、面色青黑的鬼差。他手中的打魂鞭随意一甩,空气便爆开一声脆响,一个瑟缩的老妇魂魄发出一声尖叫,形体都淡薄了几分。
我认得那鬼差,牛头马面手下的小头目,大家都叫他黑七。他负责维持这片区域的“秩序”,以及,暗中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看,那边就有一个。一个穿着现代西装,肚腩凸起,一看生前就非富即贵的男鬼,正偷偷凑近黑七。他手里攥着一大叠厚厚的、闪着幽暗金光的冥钞,纸张厚实,上面的符文流动着充沛的信仰力量。他谄笑着,几乎将整个身体躬成九十度,巧妙地将那叠冥钞塞进了黑七宽大的袖口里。
黑七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然后,他手中的鞭子方向一变,指向了旁边一条看似拥堵、实则暗流涌动的“捷径”。
“你,这边!”他对着胖男鬼喝道,语气依旧生硬,但那鞭子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胖男鬼如蒙大赦,点头哈腰,顺着那条由其他鬼差无形中隔开的小径,飞快地向前窜去,那速度,比正常排队快了何止十倍。他插队的位置,前面只剩下寥寥十几个魂魄,而且看那队伍的流动速度,显然都是“打点”过的。
我死死盯着那道迅速消失在灰蒙雾气中的肥胖背影,感觉魂体内部一阵剧烈的翻腾。那不是愤怒,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绝望,混合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悄然滋生的毒焰。
三百年来,这一幕我见了太多太多次。起初是愤怒,是不平,是想要冲上去理论的冲动。但结果呢?除了换来一顿打魂鞭的痛殴,让本就稀薄的魂体更加残破之外,毫无用处。后来,是麻木,是习以为常的屈辱。而现在……那屈辱像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发芽,长出了带着尖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如果魂魄还有心的话)。
“哼,看再多也没用。”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是桥头老鬼。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蹲在我旁边的阴影里,像一坨腐烂的、人形的淤泥。他的形态比大多数鬼都要不堪,半边脑袋塌陷下去,浑浊的脑浆混合着黑血凝固在脸上,那是他生前被重物击打致死的印记。他最喜欢舔舐那伤口处渗出的、永远不会真正干涸的暗红色物质,据说那能让他保持“清醒”和“力量”。
他此刻就在舔着,猩红的舌头滑过腐烂的皮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啧啧声。
“那小胖子,”他朝胖男鬼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塌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看见没?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有钱!下来之前就请了高人打点,下来之后,烧的纸钱都是用金箔混着香火愿力特制的!哪像你……”他斜睨了我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看待同类残渣的“亲切”。
“守着那几张破纸,等着哪辈子积德行善的大善人带你飞升?做梦吧!”他嗤笑一声,阴风将他身上更浓烈的腐臭带到我面前,“这地府,早就不是古时候那么回事了。投胎名额,那是稀缺资源!比阳间考状元、争家产还激烈!”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魂魄深处:“老实巴交,按部就班?等着你的就是魂飞魄散!或者像老子一样,在这桥头烂掉,变成它们的一部分。”他指了指奈何桥那冰冷、布满青苔的桥基,那上面确实附着着无数彻底失去意识、只剩下纯粹怨念的残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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