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方才杏林间的偶遇,端木珩与上官徽已无心赏春,便策马踏上归途。行至城郊官道时,忽闻前方传来阵阵哭喊。
求求大爷,这田是小的全家活命的根本啊!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农跪在田埂上连连叩首,额间已渗出血丝。只见七八个身着武安王府服色的豪奴正挥舞棍棒驱赶着那农户,为首之人一脚踹翻了田边的水车,木制轱辘断裂:世子爷要在此处扩建别院,这三十亩地三日内必须清干净!
老农颤抖着捧起一株青麦穗,大人明鉴啊!这季冬麦再有个把月就能收割,若是现在毁了...他粗糙的手指抚过还未饱满的麦粒,小老儿一家五口,就全指望这点口粮活命了...
聒噪!为首豪奴狞笑着抖开手中文书,老东西看清楚了!这地早已归入世子名下!文书上朱砂大印在此时红得刺目。
端木珩眸光骤冷,勒马停驻。上官徽能清晰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环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力道。
将军...她轻声唤道,话音未落,却见端木珩已翻身下马。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惊起田埂边一群啄食的麻雀。
住手。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似惊雷炸响。那群豪奴如遭雷击,为首者转头看清来人,嚣张气焰顿时萎了三分:端、端木将军...
老农踉跄着扑到端木珩脚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袍角:青天大老爷救命啊!浑浊的老泪混着血水滴在端木珩的锦靴上,这麦子要是毁了,我们全家就只能饿死了...
上官徽提着裙摆下马,绣鞋陷进松软的春泥也浑然不觉。她弯腰扶起老农,发现他掌心全是劳作的厚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
地契。端木珩向豪奴们伸出手,指尖还沾着方才摘杏花时的清香。那为首的豪奴哆嗦着递上了文书,端木珩扫了一眼便冷笑出声:三月初拟的地契,也敢冒充永业田?指尖在朱砂印泥上一抹,这印油怕是还没干透。
豪奴面色骤变,强撑道:这、这是世子爷亲批的文书!端木将军若不信,大可去王府对质!声音却明显虚了几分。
上官徽俯身拾起半截被踩断的麦穗,青涩的麦粒硌在掌心。她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春雨绵绵的午后,自己也曾在上官氏的庄园外,目睹过相似的场景。父亲端坐明堂之上,手中茶盏升起袅袅热气:《礼记》读再多,也抵不过一纸田契。那声音至今犹在耳畔。
抬眸时,正对上端木珩深邃的目光。远处村落传来暮鼓声声,惊起一群归巢的倦鸟。
端木珩靛青色衣袖在春风中翻飞,眸光扫向那些豪奴,冷声道:《月令》有云:季春之月,毋伐桑柘,毋伤禾稼。武安王府这是要公然违逆农时?
只听的一声,端木珩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抛给身后亲卫:传令司农丞,明日带着丈量工具来。他的声音沉冷,所有田产,重新勘验。
豪奴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与这位铁血将军正面冲突。
罢了,我们走!为首之人悻悻挥手,一群人如丧家之犬般仓皇离去,却在转角处回头狠狠瞪了老农一眼。
那老农被瞪得身子一软,突然又跪倒在端木珩身前,将军大恩,老汉没齿难忘!可、可老汉担心...说着偷眼望向豪奴离去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等您一走,他们定会变本加厉...只怕今夜就会...
端木珩剑眉微蹙,转身对身后亲卫沉声道:传我令,在此处搭个哨棚,派人日夜轮守。说着解下腰间玉佩递给老农,“持此物去军营寻赵统领,就说本将军说的,给你家派两个护卫。”
上官徽缓步上前,忽然从鬓边取下那支芙蓉花簪,悄悄塞进老农手中:老伯放心!”她抬眸看向端木珩,声音轻柔,“端木将军既然插手此事,断不会让人将田白白占了去。”
老农闻言心中一喜,便要磕头,被端木珩一把扶住。
老伯不必多礼。端木珩声音虽冷,手上力道却放得极轻,回去吧,让家里人安心。
老农蹒跚离去后,二人沿着田垄缓步而行。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进这片新绿的麦浪里,仿佛也成了这田野间的一景。
脚下忽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咔嚓”轻响。上官徽驻足垂眸,只见一株刚刚绽放的荠菜花被她不慎踩断,正萎顿于泥泞之中。她俯身轻轻拾起,那洁白纤弱的花瓣上已沾染了点点泥渍,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诗经》有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她指尖极轻地拂过那残破的花瓣,声音里浸染着难以化开的怅惘,“百姓生活已如荼般苦涩,他们竟连这一丝微末的甘甜,也要无情夺去么?”
恰此时,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广袤田野,掀起层层麦浪,带来一片沙沙作响的自然低语。上官徽循声望去,目光落在田埂边一株虬枝盘错的老桑树上。枝头已抽发出嫩绿的新芽,阳光透过稀疏的叶脉,竟将几只正在叶间缓慢蠕动的春蚕身影照得近乎透明,它们正贪婪而专注地啃食着鲜嫩的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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