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薇没理他,目光先是落在自己侄子沈落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上,又扫过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顾淮舟,最后才似笑非笑地落在像只开屏孔雀般杵在中间的陆骁身上。
“我再不来,”沈明薇走到近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气场全开,“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侄子这好好的片场,搅成斗兽场?”她抬手,毫不客气地用指尖戳了戳陆骁的额头,动作亲昵自然,“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抢别人心爱的玩具惹人跳脚?幼不幼稚?”
“心爱的玩具?”陆骁被戳得缩了缩脖子,却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抓住关键词,桃花眼闪着八卦的精光,目光在落羽和顾淮舟之间来回逡巡,“明薇姐,你的意思是…这小雀儿…哦不,顾老师,真是沈落的…?” 他故意没说完,留足了想象空间。
“闭嘴!”落羽和沈明薇同时呵斥出声。
落羽是恼羞成怒。
沈明薇则带着警告瞪了陆骁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顾先生是星辰力捧的艺人,是我侄子的重要合作伙伴!”她特意强调了“合作伙伴”,然后转向顾淮舟,脸上露出一个得体而温和的笑容,“顾先生,又见面了。上次在酒店太匆忙,没来得及正式认识。我是沈落的小姑,沈明薇。这小子脾气臭,给你添麻烦了。” 她态度落落大方,带着长辈的关怀,瞬间化解了之前的暧昧误会,也给了顾淮舟足够的尊重和台阶。
顾淮舟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高雅、笑容真诚的女人,再回想昨晚酒店大堂那“亲昵”的一幕,心中那点残存的难堪和疑虑终于彻底消散。原来真的是误会。他微微欠身,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多了几分真实的客气:“沈小姐,您好。上次……谢谢您替沈少整理衣领。” 他坦然提起昨晚,态度磊落。
沈明薇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孩子,心性不错,难怪能让她那个眼高于顶的侄子方寸大乱。
“小事。”沈明薇摆摆手,随即目光转向落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行了,别杵在这儿吓唬人了。我带陆骁去喝杯咖啡,你们…”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落羽一眼,“好好‘沟通’一下工作。”
说完,她极其自然地伸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揪住还想看热闹的陆骁的耳朵:“走了!别在这儿碍眼!”
“哎哟!明薇姐轻点!耳朵要掉了!”陆骁夸张地叫着,却顺从地被沈明薇拽着,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顾淮舟,眼神里充满了“我看好戏还没看够”的遗憾,但看向沈明薇时,又立刻换上了小狗般湿漉漉的讨好眼神。
走廊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沈明薇和陆骁的插曲,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散了部分硝烟,却留下了更复杂的痕迹。
落羽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顾淮舟,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刚才落明薇那句“心爱的玩具”和陆骁那声“小雀儿”,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混合着顾淮舟那句字字泣血的“报恩还债”,让他心乱如麻。
顾淮舟看着落羽的背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误会澄清了,沈明薇的善意和陆骁的搅局,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之前的自以为是和歇斯底里有多么可笑。他只是一个“合作伙伴”,一个“力捧的艺人”。他那些隐秘的刺痛、难堪、甚至…那一丝不该有的在意,都显得如此自作多情。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他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
“沈少,”顾淮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恭敬而疏离的平静,“如果没有其他工作指示,我先去候场了。” 说完,他不再看落羽,转身就要离开。
“顾淮舟。”落羽终于转过身,声音有些干涩。
顾淮舟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落羽看着他挺直却单薄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那些质问、解释、甚至是命令的话,到了嘴边却统统堵住。最终,他只挤出一句带着点生硬别扭的话:“…刚才那场戏,很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别太拼。”
顾淮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句迟来的、带着点笨拙的认可和关心,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刚刚筑起冰墙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自嘲淹没。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沈少放心。我是您的‘作品’,自然会…爱惜羽毛。毕竟,还得靠它…还债。”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落羽的心上。
说完,他不再停留,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进了片场嘈杂的光影里,将自己重新投入那名为“工作”的冰冷熔炉。
落羽站在原地,看着顾淮舟消失在转角,那句“爱惜羽毛”、“还债”如同魔音灌耳。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却压不住心底那股陌生的、酸涩的、名为懊悔和心疼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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