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王大锤这股来自市井的、带着草莽气息的力量作为依托,肖霄和李卫东的生意总算从那种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骚扰中挣脱出来,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虽然来自税务、工商等“官方”层面的压力依旧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不时落下几张罚单或者“规范整顿”的通知,但至少,他们不必再时刻担心仓库被撬、货物被抢、谈生意时被人砸场子了。王大锤那帮兄弟的彪悍和在这一带的威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保护场,让那些拿钱办事的小混混望而却步。
生意得以艰难地维持,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了缓慢的回升。肖霄变得更加谨慎,账目做得更加隐蔽,货物的流转速度加快,尽量减少库存和风险。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陈国平的暗中调查上,李卫东则负责通过王大锤的渠道,收集那些散落在码头、茶馆、饭馆的零星信息,像拼图一样,试图勾勒出陈国平权力网络和可能存在的弱点。
然而,陈国平毕竟身处体制内,位置不低,行事又颇为狡猾,其核心的利益往来和隐秘勾当,绝非王大锤这些市井人物能够轻易触及。调查进展缓慢,如同在厚重的迷雾中摸索,让肖霄时常感到一种有力使不出的焦躁。
这天下午,阴雨绵绵。肖霄和李卫东刚刚在码头仓库与一个来自广州的供应商谈完一批新款牛仔裤的进货事宜。送走供应商后,两人留在空旷的仓库里,对着样品和计算器,核算着成本和可能的利润。雨点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妈的,这税要是再这么罚下去,咱们真成给税务局打工的了。”李卫东扔下计算器,烦躁地点燃一支烟,“霄子,王大锤那边也只能护着咱们不被明抢,这官面上的刀子,他是真挡不住啊。”
肖霄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摊在木箱上的账本,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王大锤的义气是他们生存的盾牌,但要反击,甚至要扳倒陈国平,还需要更锋利的矛,更需要能直击要害的信息。可这矛和信息,从哪里来?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思时,仓库虚掩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略显迟疑的高跟鞋叩击水泥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旷的码头区显得格外清晰,与雨声和远处的轮船汽笛声交织在一起。
肖霄和李卫东几乎同时警觉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警惕。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会有人来?而且还是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供应商刚走,王大锤的兄弟在外面守着,如果是自己人,不会是这样的脚步声。
李卫东下意识地摸向了靠在旁边的一根铁棍,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低声道:“妈的,不会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来找事吧?”
肖霄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仔细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仓库门口停下。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来人在犹豫。
接着,虚掩的铁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暗的光线里。
她穿着一件当时上海滩极少见的米白色风衣,款式新颖,腰身收得很紧,衬得身段窈窕。风衣下露出穿着透明玻璃丝袜的小腿和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鞋尖沾了些许雨水。她手里拎着一把精致的折叠花伞,雨水正顺着伞尖滴落。她的头发烫着时兴的大波浪,蓬松地披在肩上,脸上化着淡妆,嘴唇涂着口红,显得很时髦,甚至带着一丝与周围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妩媚。
然而,最让肖霄和李卫东感到震惊的,是那张脸!
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轮廓,但褪去了东北风霜留下的粗糙和红润,变得白皙细腻,眉宇间却添了许多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有精心保养的痕迹,有一种刻意维持的优越感,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游离不定。
是李红梅!
肖霄手中的账本“啪”地一声掉在木箱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因为极度的意外而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红梅?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回的上海?而且……而且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卫东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烟差点掉下来,脱口而出:“我……我操!李红梅?!是你?!你……你怎么……”他后面的“穿得像资产阶级小姐一样”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脸上的惊愕丝毫未减。
李红梅站在门口,雨水和仓库内的昏暗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光影交界线。她看着仓库里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尤其是死死盯着她的肖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有尴尬,有局促,有一闪而过的旧日情愫,有看到故人落魄环境(虽然肖霄已非昔日扛包模样,但这仓库环境显然算不上好)时的一丝微妙优越,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言说的矛盾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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