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霄在那天傍晚的街头,给李卫东打完那个冰冷彻骨的电话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往那份因找到女儿线索而燃起的微光,那份深藏眼底的柔软和期盼,被一场巨大的误会彻底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一股压抑在冰山下的、危险的恨意。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四处打听苏晨的下落——那个他自以为已经“看清”的真相像一根毒刺,让他每想一次就痛彻心扉。他将所有的精力,连同那无处发泄的痛苦和愤怒,全部投入了两件事:疯狂地赚钱,以及,遵照他电话里的指示,调查陈国平。
生意成了他宣泄和证明自己的唯一途径。他变得更加果决,甚至有些狠厉。与老周的交接收货,他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开始大胆地吃进更多品类、更大批量的货。录音机、电子计算器、甚至几台稀有的进口彩电,只要利润足够丰厚,风险似乎也变得可以承受。他和李卫东的分工更加明确,他坐镇中枢,联系货源,掌控资金,制定策略;李卫东则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凭借其强大的社会关系网和那股子混不吝的江湖气,将销售网络铺得更广、更深,不仅限于上海,甚至辐射到了周边的苏锡常地区。
资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起来。肖霄那个用来装钱的旧木箱早已换成了一个坚固的小型保险柜,藏在李卫东舅舅家亭子间最隐蔽的角落。他们甚至开始讨论租一个固定的、隐蔽的仓库,而不是每次都像打游击一样临时找地方存货。肖霄身上那股子“生意人”的气质愈发明显,眼神锐利,算计精明,言谈举止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只是那笑容几乎从脸上消失了,偶尔和李卫东喝酒,也是闷头独饮,眼神空旷,仿佛灵魂抽离,只剩下一具被仇恨和目标驱动的躯壳。
李卫东感受到了肖霄的变化,心中担忧,但更多的是义愤填膺。他认定了是苏晨“变了心”,跟了陈国平那个“王八蛋”,才让兄弟变成这样。他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三教九流的关系,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悄撒向陈国平所在的系统和他的生活圈。
调查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消息零碎地传回:陈国平,现任市某轻工业局下属一个处的副处长,年轻有为,深受领导赏识;家住虹口区一栋不错的干部楼;似乎确实未婚,但生活颇为“丰富多彩”,经常出入高档饭店和内部招待所,与一些有求于他的厂长、经理往来密切;而且,正如那个女工所说,他经常往杨浦区跑,红旗纺织配件厂是其频繁光顾的地点之一……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肖霄死寂的心湖,激不起波澜,只是让那湖底沉积的恨意更加厚重、更加坚硬。他尤其关注陈国平的经济状况和人际网络,他要知道这个对手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弱点又在哪里。
然而,肖霄和李卫东的迅速崛起和日渐张扬(尽管他们自认为谨慎),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他们的货品新潮,价格有优势,冲击了原有的地下流通格局,也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关于“两个返城知青搞大了”的流言,开始在一些特定的圈子里悄悄流传。
这些流言,不可避免地,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传到了陈国平的耳朵里。
市轻工业局某处副处长办公室内,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在光滑的红漆地板上。陈国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对面一个点头哈腰的、某街道小厂厂长的“汇报”。那厂长看似在汇报工作,实则是在旁敲侧击地传递着一些市井消息,其中就提到了肖霄和李卫东的名字。
“……陈处长,您是不知道,现在下面有些人啊,真是无法无天!搞什么投机倒把,听说赚了不少黑心钱!尤其是那个叫肖霄的,以前就是个知青,回来才几天啊,就人五人六起来了,还有那个李卫东,就是个流氓习气……”厂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国平的脸色。
陈国平表面上不动声色,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浮沫,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听到“肖霄”两个字时,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的厉色。
那天在红旗厂门口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肖霄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苏晨那失魂落魄、眼里只有肖霄的反应!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羞辱和挑衅!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本该在黑土地里烂掉的穷知青,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敢当众给他难堪?而且,看他那天的穿着和气色,似乎真的“混得不错”?
一种混合着嫉妒、不屑和强烈危机感的恶毒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他绝不允许这个失败者再次靠近苏晨,更不允许这个蝼蚁一样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尤其是,他不能让肖霄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本,来挑战自己的地位和权威!
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就把他彻底踩死!就像当年轻易截获那些信件、散布谣言一样!
他打发走了那个谄媚的厂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点燃一支“中华”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冰冷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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