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冬天来得早而猛烈。才进入十一月,大地已经封冻,白桦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抖。兵团营地的早晨,屋檐下挂满冰凌,呵气成霜,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而艰难。
肖霄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医生说这是永久性的损伤,阴雨天会疼痛,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恢复了。这个诊断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于自怜自艾。冬日的北大荒有着与严酷自然环境相匹配的繁重劳动——砍柴、修渠、积肥,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拿出纸笔,给远在上海的苏晨写信。
“亲爱的晨,”他写道,煤油灯的光晕在粗糙的信纸上跳动,“我的腿伤已经好多了,虽然走路还有点瘸,但不影响干活。赵连长照顾我,让我主要负责宣传工作,这样就能少干些重活...”
他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实际上,他的腿仍然时常疼痛,尤其是在寒冷的早晨。宣传工作也并不轻松,他需要画大量的宣传画和板报,常常熬到深夜。但他不想让苏晨担心,总是尽量把情况写得乐观一些。
“...北大荒的冬天很美,白雪覆盖的原野一望无际。我试着画了几幅雪景,但总是画不出那种辽阔和壮美。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一定能画出那种感觉...”
写到这里,他的眼前浮现出苏晨专注画画的模样,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痛而温暖。
这已经是他伤愈后写的第七封信了。自从腿伤好转以来,他几乎每周都给苏晨写信,告诉她自己的恢复情况,询问她的近况,表达对她的思念。然而,回信却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短。
最初的两封信,苏晨还回复得比较及时,信中也充满了关切和思念。但渐渐地,回信的间隔越来越长,从两周到一个月,现在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苏晨的回信了。
最后收到的那封信异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霄,信收到,勿念。我一切安好,母亲身体也好。你要保重自己,不必常来信。晨。”
这封信的笔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但肖霄还是看出了破绽——那不是苏晨的笔迹。苏晨写字工整秀丽,每个字的转折都带着独特的韵味。而这封信的字迹生硬呆板,像是刻意模仿的。
为什么?为什么苏晨不亲自回信?为什么信的内容如此简短冷淡?为什么笔迹不一样?无数个问题在肖霄脑海中盘旋,让他夜不能寐。
“也许她生病了?”李卫东猜测道,“或者学习工作太忙?”
肖霄摇摇头:“再忙也不会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而且那笔迹...不像是她的。”
李红梅在一旁默默听着,突然说:“也许...是她家里人不让她回信?”
这句话点醒了肖霄。他想起苏母那双锐利的眼睛,想起她对自己的不满和轻视。是的,很可能是苏母拦截了信件,甚至代笔回信。
这个猜想让他既愤怒又无力。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隔着千山万水,他根本无法与苏母对抗,甚至连确认事实都做不到。
“别想太多了,”李红梅安慰他,“也许就是信在路上耽误了。现在天气不好,邮件经常延迟。”
肖霄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但还是点点头:“也许吧。”
然而,内心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他开始做噩梦,梦见苏晨生病了,梦见她遇到危险,梦见她...忘了他。
一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中,苏晨穿着婚纱,走向一个模糊的男子背影,无论他怎么呼喊,她都不回头。
他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点灯,又开始给苏晨写信。这一次,他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疑虑。
“晨,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你的亲笔信了。最后那封信的笔迹不像你的,内容也很简短。你一切都好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你收到这封信,一定要亲自回信告诉我实话。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承受,但我不能忍受这种 uncertainty...”
写到这里,他的笔停顿了。他想起自己的腿伤,想起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的事实。即使苏晨还在等他,他这样一个瘸子,还配得上她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然后重新铺开一张纸。
“晨,最近一切都好。腿伤基本痊愈了,只是走路稍微有点不便,但不影响日常生活。兵团的工作很充实,我画了很多画,赵连长很满意...”
他写着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却在滴血。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敢问出心中的疑问?是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吗?
最终,他还是在那封信的末尾加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记得我们的约定。等我回来。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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