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上海进入了一年中最闷热的时节。弄堂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煤球燃烧的烟火气、隔夜饭菜的馊味、刷洗马桶的碱水味,还有无处不在的、湿热的、仿佛能拧出水来的空气。
肖家的气氛比天气更加沉闷。自从上山下乡的名单公布后,这个家就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忙碌和压抑之中。
清晨,天还没亮透,肖母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生起煤球炉,开始熬粥,然后从五斗柜最底层拿出一个铁盒子,仔细清点里面的票证和积蓄。
全国粮票二十八斤半,省粮票十三斤,布票七尺半,棉花票三斤,工业券五张,还有皱巴巴的七十三元八角二分现金。这些是他们家大半年的积蓄和配额。
肖母叹了口气,抽出几张票证和十元钱,小心地包在手帕里,剩下的重新放回铁盒,藏回原处。今天要去合作社排队,希望能买到些好东西。
肖霄被厨房里的动静惊醒。他爬下阁楼,看见母亲正在忙碌,父亲已经坐在桌旁,面前摊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爸,妈,早。”肖霄轻声打招呼。
肖母转过身,眼睛有些浮肿,显然没睡好。“起来了?粥快好了,吃完早饭我去合作社排队。”
肖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霄霄,过来看看,这是我列的清单,还缺什么你自己加上。”
肖霄接过那张纸,上面工整地写着需要准备的物品:棉被一床、棉衣两件、棉裤两条、毛衣一件、毛裤一条、线衣线裤两套、袜子四双、手套两副、帽子一顶、围巾一条、棉鞋两双、单鞋一双、雨衣一件、手电筒一个、电池若干、肥皂五条、牙膏三支、牙刷两支、毛巾三条、饭盒一个、水壶一个、针线包一个、常用药品若干...
长长的清单看得肖霄眼花缭乱。“爸,这也太多了吧?听说兵团里什么都发。”
肖父摇摇头:“发的哪有自己准备的好?听说那边物资匮乏,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宁可多带,不能少带。”
肖母端来粥和酱菜:“你爸说得对。那么远的地方,万一缺了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饭后,肖母匆匆收拾完碗筷,拎着布兜准备出门。“我去合作社了,今天听说来了一批新毛线,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肖父也站起来:“我去学校请个假,顺便问问同事有没有多余全国粮票可以换的。”
父母都出门后,肖霄一个人在家。他拿起那份清单,又看了一遍,心中五味杂陈。父母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恨不能把整个家都让他带走。但他知道,这些东西对本就拮据的家庭来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他走上阁楼,打开自己的小木箱,开始整理私人物品。几件半旧的衣服、几本书、画具...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藏在最底层的铁盒子上。打开盒子,里面是苏晨送的手套、围巾和袜子,还有那本《普希金诗选》。
他轻轻抚摸着这些物品,仿佛能感受到苏晨的温度和心意。突然,他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探头向窗外一看,苏晨正站在楼下,做手势让他下来。
肖霄心中一喜,急忙爬下楼梯。但刚打开门,就看见苏母站在福佑里口,冷冷地盯着这边。苏晨惊慌地看了母亲一眼,快步离开了。
肖霄站在门口,心中一阵失落。自从名单公布后,苏母就看管得更严了,几乎不让苏晨单独出门,更禁止她与肖霄接触。
中午,肖母回来了,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抢到了!最好的纯羊毛线,够织一件厚毛衣了!”她从布兜里拿出一团深蓝色的毛线,质地柔软,颜色鲜亮。
肖父也回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全国粮票:“换了二十斤,应该够用了。”
饭后,肖母就开始织毛衣。她的手很巧,针脚细密均匀。肖霄坐在旁边看书,但实际上是在看母亲织毛衣。肖母的手指飞快地动着,毛线针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妈,不用这么赶,还有一个多月呢。”肖霄忍不住说。
肖母头也不抬:“早点织好,还得织毛裤呢。听说黑龙江十月就下雪了,得准备得厚实些。”
肖父在一旁整理药品:感冒药、止泻药、消炎粉、纱布、棉签...“这些常用药都得备着,听说那边医疗条件差。”
看着父母为自己忙碌,肖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走出家门,弄堂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几个邻居看见他,点点头就匆匆走开,眼神复杂。肖霄知道,在这个敏感时期,谁都不想和“要走的人”扯上太多关系,生怕惹祸上身。
在弄堂口,他遇见了李卫东。李卫东背着一个大包,满头大汗。
“肖霄!正好找你!”李卫东擦擦汗,“我刚从旧货市场回来,淘到个好东西!”他打开包,拿出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背包,虽然旧了些,但很结实。
“看!正宗军用品!比箱子实用多了,背起来方便!”李卫东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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